一线天

老秋

<p class="ql-block">咯条巷子叫陶瓷巷。叫得名符其实。巷子里住的人有坯房里压坯的、窑里烧窑的、彩绘里贴花的、包装里茭草的、板车队拉瓷器的。他们中十有八九与瓷器打交道。甚至有的是几代同行,堪称陶瓷世家也不为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线天”就住在陶瓷巷,从巷头进去第八家金家。金家老俩口已经谢世,生前共生育了五男二女,都已成家。如今,除金家老五“一线天”继续居住在老屋,其他子女都搬出了老屋。巷子里的人作兴帮别人起绰号,金家老五幼时脸庞浑圆,满头乌发,嘴唇厚实,尤其是弯眉下的一双小眼晴,逢笑便合成了一条缝隙。起绰号的人会跳跃式形象思维,善于捕捉意象,贴切地给他取个“一线天”绰号。有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线天"是金家老五小时候的绰号,虽然不雅,甚至有点夸张与取乐的意思,小时候叫他本无所谓,但他现在已是七尺男人,邻里街坊依旧这样叫他,他也不气不恼。实在是弄不明白。也许他自己觉得人生在世,总要有个代号,区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况且,小猫小狗也得取个名字。有人呼他:“一线天,来恰(抽)根烟,”他也乐得屁颠屁颠,赶忙接过,将烟横着在鼻孔嗅过三遍,然后点火,猛吸三口,眯着眼睛,吞云吐雾,似乎熬了八辈子烟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线天”没读完初中便辍了学。父亲替他谋了份在瓷厂窑里捡煤渣的事做,挣些钱补贴家用。后来父亲病故,借机顶替父亲的编制,进了瓷厂成为一个正式职工。三年学徒,他学的是拉坯,师傅愿教,他也愿学,凭借自己的悟性,着实学到了一门好手艺。日子混得不错,隔三差五还有小酒呷昧。不知什么原因,后来那个瓷厂生产不景气,没多久就倒闭关了门。曾经与他共事的工友们,很快重新就业,有的还开起了公司,当了老板或经理,日子过得滋润。不知怎么的,唯有“一线天”似霜打过的茄子,从此以后焉了。亲戚朋友帮他介绍一份新工作,他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了稳定的经济收入,他的家庭生活质量每况愈下。</p> <p class="ql-block">他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家庭经济条件也不好,在本地找老婆确实困难。当时凭借报纸的征婚启事,征来了千里迢迢一位大山深处的川妹子。她嫁给了“一线天”生了儿子,本以为是从糠箩里跌进了米箩里,苦尽甘来,终身有靠。无奈“一线天”依然我行我素,不好好工作,结果是瓷器篮打水—一场空。老婆牵着细崽,眼含热泪,苦劝他踏实工作,生活才能稳定,才有饭吃。老婆的话成了耳边风,每天的日子过成吃了中饭愁晚饭,他老婆看不到生活变好的希望,只好带着细崽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此,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老婆带着细崽走了,他从未流露三言两语的自责与牵挂,倒觉得逍遥自在。一不偷,二不抢,囊中羞涩,没钱生活就借。首先,借的对象自然就是兄弟姐妹。都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找兄弟姐妹找谁?朝到大哥家借,暮去二姐家赊。不长时间内,兄弟姐妹被他借了几个轮回。当然,都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哥哥姐姐说他:“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别人总是不行的,要靠自己才行。”对壁呵气,说了等于没说。他就是一堆烂泥巴,扶不上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谁的钱不是辛苦挣的?碍于亲情,兄弟姐妹开始不好意思向他讨要,随着时间推移,谁也无法忍受,随便找个理由,借故推脱。真是早上出门出得早,路上碰到了活鬼。躲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老鼠爱上了大米,大米永远只有被啃的份。一双脏脚,趿拉着分不清底色的运动鞋,身着一月半旬未曾换洗的衣服,胡须拉喳,一串鼻涕悬在上嘴唇,欲坠不能。就这模样,他专挑逢年过节登门拜访兄弟姐妹。叹!可怜又可嫌,兄弟姐妹实在无奈,想到离世的父母,念着手足情缘,只好忍痛解囊。没有法子,命该如此,兄弟姐妹甚至怀疑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来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线天”绰号不雅,他人却不傻。眼前的窘境,他明白仅靠借兄弟姐妹们的钱过日子,还是杯水车薪。 "别人能享受政府最低生活保障金,我为什么不可以?"找到社区干部,他要申请政府低保。社区干部了解他的现状,认定基本符合条件。社区干部对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有一技之长,不能好吃懒做,踏实工作,生活肯定会好起来。"有了低保金 ,没看到他生活的质量改善。奇怪!酒精的作用,他常常红光满面。亢奋。酒后的他会吼歌:"妹妹,大胆地住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三步 一歌 ,四步摇摆,张疯作癫。招惹路人驻足观望。路人戏言:“神经病医院倒塌了围墙,跑出咯样疯子来。”</p> <p class="ql-block">“一线天”住的是父母留下的老屋(产权归房产公司),屋龄虽然岁数大了点,尚能避风挡雨,藏身歇息。每年冬季,风寒雪飘,他视为是个难逢的时机,故意蜷缩在大桥底下涵洞内,然后央求好心的路人,帮忙打电话向社会救助中心求助。他谙熟有求必应,有难必帮是社会救助中心的职责。工作人员闻讯立马驱车而来:"外面天寒地冻,师傅别硬扛,去救助中心吧,那里包吃包住,国家免费的。"他开始不语,尔后坚持不去。任凭工作人员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到社会救助中心接受救助,必须是本人自愿,不能强迫。无奈,工作人员只好作罢。临别,发给他一床棉被、一件棉衣,方便面、面包、饮用水。还留下了二十四小时开通的救助热线电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线天"本来就没打算去救助中心。今晚的戏是他自编自演,目的为了得到免费的棉被棉衣,还有食物。谁都知道现在是和谐社会,政府非常关怀弱势群体,决不会在风雪天气对路边夜宿的乞讨人员置之不管。谁主管?谁负责。出了问题,领导要被追究责任。当官的谁不怕丢了乌纱帽?哈哈!他狡黠一笑,卷起铺盖,活动几下懒腰,抬腿一脚,把身边的饭碗踢到了马路中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雪停了,“一线天”没有急着回家。巷头的棋牌室里灯光贼亮,特别磁性。昨天姐借给他一张红色钞票买米,今宵他要进棋牌室碰碰运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声明: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内容无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51, 51, 51);">杨秋平,笔名老秋,男,1961年出生,祖籍都昌,景德镇市作协、市网络作协和珠山诗词学会会员。偏爱于本土书写,偶获小奖。</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