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Claire——那些年，那些事

龟欲

文字龟欲 图片 CLaire 前几天晚上，路过星海湾。月亮挂在海面上，黑暗中一道明晃晃的光影与不远处的跨海大桥灯光带或平行，或重叠。很柔，也很美。我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四周一下变得安静，只有泛起的光亮和自己的呼吸。那个瞬间击中我的，可能就是空荡或怀念吧。丝丝寒风中，我停住了脚步，凭栏站了些许时候。海面平静，春寒料峭。Claire，你还记得这条我们在春光和落叶里，在微风和细雨里走过的长长的海滨路么？你还记得那些有月光和星星的夜晚，那片还没长高的小树林和两个青涩女孩的样子么？你还记得家乡这座吹起理想之帆的岛屿和载着你迎风远航的那片蔚蓝的海么？ 这条绵延40几公里，挽起高山和大海的步行道就像一个老朋友，藏着我的青春记忆，时常会出其不意地跳出来。40年前，这里是乱石野草的山间小路。我们坐在山坡上，衰草斜阳的寂静里让海风吹过脸庞；我们爬上高高的礁石，让海浪打湿衣裳。大海和夕阳，草径和月光，仿佛置身于遥远无垠的空间。我们说着话，说着惆怅，悸动，不着边际的话，每一个响亮的字，都像刚刚长出的翘膀，让身体也腾空而起。在日光的温红里，像两只出巢的鸟，两朵初绽的花。我们将目光投向海天交接处，相信宿命和奇迹都在那里。后来，你跨过了海洋，把此岸和守候留给了我，高高扬起的发稍如海鸟掠过水面。你去了巴黎，又穿过非洲大陆，到达了马达加斯加。那时，还没有这座雄姿伟岸的跨海大桥，还没有今天的灯火璀璨，流光溢彩，只有两个女孩海一样无边无际的清梦。 如果记忆是一条绳，总有些绳结特别坚牢和硕大，那是时代的记忆。我们在动乱年代蜕去少年的蝉翼，革命狂飙夷平了无数事物。后"文革"曾有一个特别时段，我俩在那时相遇了。我们的思想启蒙和个性追求都绕不开一个时空结点——八十年代。世界向刚刚走出封闭的中国打开了一扇窗。萨特的″自由选择"第一次将中国人从″集体主义"中解救出来，《存在与虚无》在年轻人的思想交锋中不断产生碰撞。其实，对于萨特，我们既陌生也不懂。现在想想，并不是理解了什么，只是要塑造一种跟世俗对立的东西。年轻，莫名其妙地渲泄，浑身都是浓烈得近乎粗粝的色彩。 春天的樱花树下，易卜生的《玩偶世家》是我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剧中女主娜拉冲破婚姻束缚，追求女性的自由独立，个性解放一度为我们欣赏和追崇。世上最美妙的莫过于此，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对生活的全部期待就是绚烂的理想。可娜拉出走后该怎么办？易卜生未给出答案，我们也从未想过索要答案。鲁迅曾经对娜拉出走后进行过分析，“不是堕落，就是回来”。两个青稚女孩儿，对爰情和婚姻只是一味地浪漫幻想，而鲁迅的《伤逝》中涓生和子君的悲剧又让我们心有慽慽，不知所措。如果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爱情是耍流氓，那么，只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同样也是。你结束了若即若离，多情又被无情扰的10年初恋，带着飞奔的那种强烈天真，投入了一个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婚姻。其实，大多的婚姻和人生，都跟我们想象的剧本不同。 几年后，你带着Sunny，我带着Chu，还是春天的樱花树下。我们的生活中已没有了娜拉和萨特，理想早已挂在高处，任其风干。我们都知道了，生活就是个缓慢受槌的过程，幻想渐渐破灭，浪漫一天天消失，最后成了一头闭眼推磨的驴子，埋首于家里家外的川流不息。我们都没有过费尽心机，互追不舍的无限宠溺的恋爱，婚姻里许多微妙的情绪时有浮起，但终究都在烟熏火燎中消散了。其时，你刚从非洲回来，婚姻出现了裂隙，陷入困顿之中。是留下来弥合填补，还是干净彻底地离开？那种截断和撕裂让你恐惧，如剜肉一般。所谓选择，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只能孤注一掷。望着樱花树下年幼的孩子，母亲的心头泛起了隐隐的内疚。 你就要启程了，一个人打点着行装，将过往都抛在了身后。安顿好牵挂的父母，松开女儿拉扯的小手，钝重的脚步带着怜爰和不舍，无法转身，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婚姻，走向了海洋，走进了非洲。从此，开始了一生的漂泊，从此有了更广阔的看世界的角度。须臾日光，片断柔情。广袤空寂中，你的背影孑孑独行。世界只剩下空荡荡的声音和一份孤零零的凄惶。这一别，整整26年，我们的八十年代也随之结束了。对于那个年代的追忆不仅仅是一个情结，也是要找寻到精神的力量。没有一个词语能概括这种力量，但它确实让我们觉得自己被一个时代轰然打开，在后来的时间里，这种震动再也没有发生过。我们被捆绑得太久，终于懂得不再簇拥一面旗帜，不再膺从某个主义。历史叙事一点点清晰，一辈人的集体爱憎被重新书写，如同劲风放牧流云，弥漫天空。也许，八十年代并没我们想象或追述的那么好，但那却是我们最好的青春年华。 九十年代初，当中国随着改革开放逐步融入世界的时候，非洲似乎还是一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尚未开垦的″处女地"。你辞去了工作，一无所有地将自己投入到一个酷热贫瘠且完全陌生的国度。是心力，是勇气，更是冒险。我知道你的性格，敦实，果断，从不夸夸其谈，更不会描绘宏伟蓝图，行动力很强。如同海鸟觅食，发现目标，一个俯冲，精准无误。依托着国内商品经济的发展，你在马岛的生意也渐渐铺开。从一种商品到另一种商品，从一个商店到又一个商店。除进口外，又将当地的土特产品和矿石出口至欧洲、香港等地，并形成了完整的产品供销链。几年下来，亲力亲为，踏踏实实地将自己的公司做成了塔那那里佛集进出口和房地产开发为一体的颇具规模的商贸公司。波澜壮阔的全球化的大潮中，你在遥远的非洲也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的浪花。可我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和背后的惨淡都不足为外人道。那些烈日下的奔波疲惫，那些黑夜里的无依无傍。。。 "芳草接天涯几重山几重水坠叶飘香澈一番雨一番风"生命是一场羁旅，迢遥跌宕，漫漫无际。你踏入这片土地时，那里几乎没有中国人，也可以说就没有外国人。一辆越野吉普车，怀里揣着必备的防身武器——一支女式左轮手枪和喷雾器，穿过马岛混乱的街区，穿过泥土坑洼的荒野，穿过动物出没的丛林。除了政府部门的层层关卡，刁难和索要，曾几次被抢劫，被截堵，几次死里逃生，惊恐无助。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在治安及差，生存环境恶劣的马岛都有可能发生。每天都会遇到不想面对又不得不处理的事情。你会在心里默念三句——一切都在到来，一切都在进行，一切都在过去。那是你的独创密宗，也是你迎接一天又一天的不二法宝。 无数次，你站在马岛的空旷里，四顾茫茫，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任泪水在风中肆意飘洒。如同角马追逐水草茂盛的颠连跋涉，当踏上迁徙之路时，就注定是一次不平凡的征途，注定会留下无数惊险，震撼和悲壮的瞬间。最终，你将自己交给了命运，以纤弱之身抵御各种崩溃。精神的倔强不是生来即显，而是磨砺之后的质感厚实。华丽的跌倒，也胜过无谓的徘徊。你用胸襟丈量着这片大地的长度和宽度，用热情捕捉着它的韵律和色彩。纵使无数的搁浅和倾覆，却也是你人生叙事的高光符号。每一次脚步的迈进，便是一段可以奏响的旋律；每一次心灵的跹跃，便是感知生命的停顿与呼吸。 此刻，我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句话：“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走过了奔腾与浩瀚，30年乘风破浪的征程，如今，你在巴黎平静地生活着，内心安宁。这算不算是幸福和安妥的时刻呢？我没有问过你。可我已经感受到了你远远飘过来的气息。所谓"相知″，大概就是能读出"意在言外"的部分。淡淡的怡然，淡淡的通透，享受着苦尽甘来，岁月的馈赠和福报。那些困窘与坚韧；那些丰盈与芳华，那些潮起潮落的涌动；那些晨曦和暮色的交替，都留给了马达加斯加。你说，你是压上了性命的。绝路逢生中硬是把自己活成了一支队伍，活出了一个男人的气量，并历尽周折终将女儿接到了身边，后又送到巴黎读了高中和大学。今天，Sunny有了幸福的家庭，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也是一位沉稳干练的注册会计师。 海明威说："如果你够幸运，年轻时待过巴黎，那么巴黎将永远跟随着你，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飨宴。"巴黎对你意味着什么？斑驳的陈迹，厚重的历史，它会是你精神土壤里的一粒种子么？巴黎的容颜，巴黎的脉动，你会背负它一生么？巴黎一直是我心之念之却又从未踏足的想往之地，没有准备好，终究是不敢靠近的。但某些″邂逅"，又好像都在精神世界里完成。巴黎太古老了，巴黎太现代了；巴黎是罗曼蒂克的，巴黎是深情郁忧的；巴黎慵懒散漫；巴黎整饬严谨。。。。巴黎可说的太多，随便拎出几件，都是响当当的历史，都是永垂不朽的艺术。炽热又颓废的气质，敏感又动人的惰绪。毕加索、马蒂斯、海明威、樊高、达芬奇、莫奈。。。一串串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幅幅光芒四射的历史长卷。他们纵然常常拮据，困厄，但却拥有得天独厚的巨大财富——这就是巴黎本身。 这里有身着男装，抽着烟斗的乔治·桑和肖邦绵延了十年的爰情，我们今天听到的肖邦一系列旷世杰作，就是在这片温柔中诞生的。这里有打造出源于意大利的法兰西文化与艺术新高度的″太阳王"路易十四时期金碧辉煌，华丽无比的凡尔赛宫。17世纪的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说：″欧洲之文明教养和社交精神的产生都应归功于路易十四宫廷″。这里有建于1622年，拿破仑与约瑟芬曾在此度过多年鹣鲽生活的蔓玫丛古堡(chateau de malmaison)。。。拿破仑，这个来自科西嘉小岛，奇貌不扬，身材矮小的帝王，曾经咤吒风云，纵横欧洲，但终究未能逃脱被流放圣赫勒纳岛的悲惨结局。巴黎的每一根石柱，每一片浮雕都沐过文艺复兴的春风，都经受过法国大革命的洗礼，都见证过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巴黎无穷无尽，充满魔力，不会有一分钟寂寞。可你又常常问自己，究竟哪里才是归宿？你总是和我说，老了要回到家乡，看山，看水，重温″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 离开的太久了，街灯不只是街灯。当你再回眸时，它们是吐露着点点滴滴感受的微光，如生活中的碎片， 伸延至欢乐，也可以延伸至死亡。一条小路通向地平线的尽头，一曲乡愁在蓝天白云间飘散。哪里才是家呢？今天，“家园”概念要宽泛和模糊得多，已不再是子孙绕膝，终老桑梓。故乡是什么？如果你没有机会陪着它慢慢变老，它只是你那个可望不可及的长久思念吧。它召唤着你，却有远离着你；它亲近着你，却又拒斥着你。而真相是，自你离开的那一刻，故乡其实已经消失在了漫漫的时光长河中。乡原仍在，却早非故日。我们又乡关何处？如果说我们这代人对故土尚有一丝余温，而我们的下一代早已四散各处，他们从不问及自己从哪里来，只凝视着脚步抵达的远方。逐水草而居居，趋时令而途。迁徙，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 你的脚步行走了40多个国家。你带我看过炽热龟裂的非洲大地；看过马岛奇异胖胖的面包树；看过似旧石器时代古人类的茅棚和土屋。你还带我看过留尼汪绵软细腻的白色海淮和富尔奈斯火山；看过俯瞰着乌鲁班巴河谷的马丘比丘；看过勃朗峰狭长平原里美得令人窒息的霞慕尼和风光秀丽的阿尔卑斯山脉。松鼠欢跳其间，如入仙境的枫丹白露森林；皇宫和雕塑染着深秋寒意的卢森堡公园，让我深陷其中，难以忘怀。四周湖水环绕，装璜令人眩目，极尽豪华的尚蒂伊城堡（ Chantilly）让我眼界大开，回味良久。你说，人们只知道卢浮宫，其实，尚蒂伊城堡收藏了太多的名家画作，包括拉斐尔和波提切利的作品，其惊人的文物收藏可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巴黎有成千上万条藏珍隅宝的小街小巷，每条街都巷都有自己的故事，很多街道的布局都是中世纪留下的，从未改变过。风尘扑面的百年餐馆，那些紫藤架下的座位，很可能就是加缪或萨特曾经喝咖啡的地方；树影斑驳的老墙下，徐悲鸿曾携蒋碧薇吹过春天的风，蔡元培曾独自思考过当代中国之未来；脚底的鹅卵石街道，曾跑过17世纪的公共马车，走过雨果、卢梭和巴尔扎克；带着铁艺花架的阁楼小窗，或许就是哪位大文豪的故居，或许是某位贵夫人的周末沙龙。。。。文学和艺术是通往精神世界的桥梁，它唤醒觉知，带我们走向生命的广袤，让我们看见那些美好与凄凉，快乐与哀愁。我在你开满月季花的露台上，看清晨的巴黎像含羞的少妇，看夜色下的巴黎透着熏人欲醉，感受着塞纳河畔的凉风习习，聆听巴黎圣母院回荡的钟声。。。世界如此辽阔，我们会在哪个隘口停歇下来？故国的山河岁月，巴黎的风姿绰约，哪个才是你生命年轮里色泽最深的纹路？ 我们遥相呼应，无需瞻前顾后，我们倾心而谈，无需铺陈雕镂，常常浸润在同频的快乐之中。40多年，多少人走丢了，失散了，我们隔着千山万水却保持了一生的友谊。这就是″停云″或″旧雨"吧，我喜欢用这两个词来描述我们的亲疏之别和敬怠之殊。所谓“君子交友义，不必长相从"。无论怎样的境遇，你总是热热乎乎，兴兴头头的，从不让坏情绪长时间霸占身心，哪怕是捂着被子不让眼泪流出来的疼痛。羁旅中的酸涩苦楚，沉郁惆怅，无论怎样的委屈，激愤，憋闷，你都让自己保持温良，柔婉如水，也坚定如磐。生活如大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生活又如秀美的湖水，优雅地倒映着世间的美景，波澜不惊。无论马岛的忙乱，还是巴黎的闲适，你举手投足的每一款都是生活的滋味。你学了米其林，那么多的精美糕点看得我惊喜连连，赞叹不已。齿颊之乐中，也把巨大的甜蜜一点点掰开，散布到更长的岁月里，让快乐跳跃在心间，弥漫在舌尖。人生如″烧蓝″，一次次充填，一遍遍回炉，所有工序完美衔接，才会如远古瓷器敲击出岁月的音律。 "什么时候来巴黎呀″？这是你总不离口的一句话。″你只管飞来，我带你去所有的地方。去蒙马特高地，在圣心大教堂上俯瞰巴黎。三百年前，很多著名的画家都曾经在那里的画家广场作过画"。"带你去海明威、纪德、乔伊斯曾是座上客，至今仍散发着塞纳河左岸文化氛围的莎士比亚书店"。。。。几百年过去了，法国文学艺术的瑰丽璀璨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看到那些从困厄中走出的画家、文学家、雕刻家，作曲家，他们是怎样的一生都在用生命来觉受，有一种向下看的悲悯。我常常想，自己身处的这座东北城市与巴黎的文化差异，会不会像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对话？ 冬日的午后，清寂得像一壶淡淡的绿茶。此刻，巴黎的太阳刚刚升起，你又要出发了，车子的后备箱装着各种路途补给。″巴黎明天又封城了，今天必须走出去″。"去哪儿啊"？"诺曼底″。"上个月不是去过了吗″？"那是上诺曼底，这次去下诺曼底″。说着将车子发动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距上次见面已经5年了。相逢与别离都是冥冥中的际遇和神灵的馈赠。分别26年之后，竟然是纽约让我们重逢了，恍兮惚兮。欣喜中也掺杂着些许苦涩和无奈，我们都老了！彼时，你为了那段十几年患难与共的爰情正停留在多伦多，得知我抵纽约，便抛开杂务连夜坐车赶过来。你为我订了住宿，买了百老汇的票，可我的行程无法更改，这竟是一次匆匆的会面。穿过人潮如流，五光十色的大都会博物馆，我们来到中央公园，嚼着路上买的墨西哥卷，也将快乐一起吞了下去。 夏日的中央公园树荫翠绿，阳光似被密林筛过，光束呈线状投射下来，充满动感的丝缕氤氲如同幻境。湖水不露声息，羽翎鲜艳的鸭子划过，泛起微微涟漪。有声音有气味，有温度有触感，像是时光倒流，似乎我们一路走来的风水、命相都能在这层层叠叠的绿色中找到。一群不同肤色的年轻人骑着车子从眼前飞过，不远处几个推着婴儿车的妇女说笑着，声音随风荡了过来。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我们默默无声地看着，生命里的错过和错失都在相视一笑中了却。一辈子的路能走多久？曾经的情书，已昏黄了颜色。往事沉沦为一片汪洋，纵然水草茂盛，也淹没在岁月深处，一切宛如大梦。宁静致远是好的，以物喜，以物悲也是好的。怎样都是好的，只要不忘记回转过来，观照己心。笑、泪、爱、恨，都让我们迷恋。终究，人生不过在等一场繁华落尽的曲终人散，我们正在走向寂然之处，凄凄萎谢。 生命是一座高山，我们无法登顶，但要永远谦卑地仰望，接受它永恒的启迪。人生像一条宽广的大河，左岸是高高堆积的回忆，右岸则是匆匆流逝的年华。人行其间，看一年年不同光景中却依旧不变的冬去春来，时而风雨晦暗，时而天地浩阔。月圆月缺，绿肥红瘦。曾经的雪泥鸿爪，都是今天记忆里的深深脚印。长长串串踏出了时间的桥梁，让喷薄欲出和夕阳无语都与我们近在咫尺。或俯首低眉；或挺拔直立；或一只怒放；或团簇竞开，与时代有过盛大或卑微的对话。知道寒冷有多深，就会在心里挖掘温暖。昨夜风雨，地上落了一层浅浅的紫色果儿，让清晨的森林有了可人的清凉。思辨与诗意，焦灼与挣扎，如今逐渐归于沉寂，日子就这样一点点逝去，一点点收获；一点点失落，一点点淡然。 曲曲弯弯，寻寻觅觅大半生，终于，你在17世纪铺就的香榭里榭林荫道上遇到了他。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从此就忘不掉彼此的容颜。那个男人宽厚坚实的怀抱，那个男人的法兰西绵绵柔情，让你的晚年心有所归，秋霜枫红。你说，他喜欢旅行，从此你的脚步不再孤单；你说，他喜欢古典音乐，从此你的生活里多了德彪西和伯辽兹。那就让我们闭上眼睛，在这个初春的夜晚，德彪西会带我们前往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一轮明月高悬，月光皎洁纤巧，清晖冰凉如水。湖面波光粼粼，音符和月光，一起静静地流淌。 思绪如山间急涧，林际流岚，零零散散，似青春剥落的碎片。我们隔着浩瀚无垠的大西洋，路遥水阔，欲相陪，却又总是空言。那片丝绸般涌动的深蓝，是圣殿，是廊柱，不时发出隐约的语音，将黑夜推向光明，悠长的回声远远汇合。山静日长，超越了时间的尺度，也突破了生命的止尽。待蓝紫缤纷，入目喧哗时，让我们留存斗酒，好约明天——在普罗旺斯山谷里那片连着天际的紫色薰衣草花田；在1686年开业，18世纪格调的红色墙壁和水晶吊灯，巴黎六区的世界第一间普罗考佩咖啡馆(Cafe le Procope)；在400年前，亨利四世留下的塞纳河上最古老的"新桥"和"孚日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