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暮春里的一天傍晚,后来知道是周末,父亲将要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一切显得安静而又清新。黑狗的毛发乌亮,不住地摇着尾巴,朝门口张望。红公鸡喔喔叫着,跳下墙头,跳上鸡窝。奶奶一面忙着扫地,一面招引着刚买的小猪吃食晚餐。母亲呢,一面忙着做饭,一面指使着姐姐帮工。</p><p class="ql-block"> 铃声响起,那是父亲自行车的铃声,我朝院门口望去,父亲推着他的自行车笑吟吟地走进来。我不敢也不懂迎着父亲的目光扑上去取得欢乐,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在他的招呼下腼腆地走上前去,等待着摸我的头,亦或接过父亲从车兜里取出的焦花生还可能是苹果、桔子,一面盯着他的自行车打量。</p><p class="ql-block"> “娘!我是金山,我回来了。”父亲一面叫着,一面带着给奶奶的礼物,走向他的母亲,奶奶挺一下弯下的脊背,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目光中有许多言语,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所有该说的话。</p><p class="ql-block"> 父亲分发食品,在场的每人都有,可能是一把或一个,剩下的往往归奶奶。我吃着他分发的食物,转动着他的自行车,有时也会点亮车灯,转动越快,车灯会更亮。</p><p class="ql-block"> 我想,此时的父亲很快乐。</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个傍晚,是秋天里的傍晚。父亲骑上他的自行车,前面驮着一个儿子——是我,后面驮着一个儿子——是哥哥,走在去往家乡的马路上。我和哥哥上学了,分别跟随姐姐和父亲在县城读书,遇到周六下午可以回家的时候,父亲便骑上自行车驮着我们三个回家。</p><p class="ql-block">马路上车很少,我侧坐在车梁上,一眼能望很远,马路两旁是未成年的杨树,树叶间透出夕阳的余晖。</p><p class="ql-block"> 我看不到父亲的面容,感受着他粗重地喘息,嗅闻着他身上散发的烟草味儿。他和哥哥的谈话多一些,也许是数学问题,也许是历史人物,我不大关心。</p><p class="ql-block"> 终于快到家了,还有一段土路,不好骑车,父亲也累了,我们便推着走。时而有牛羊和农人从身边经过,时而是静寂的原野,月亮在那时是亮的,跟我们一起走,照着路。</p><p class="ql-block"> “都说有鬼,你们看看,这哪有鬼?即使有鬼,他也怕人。”父亲边走边讲述着在乡间难以听到的语言。我和哥哥都不做声,将信将疑。</p><p class="ql-block"> 进村之后,有点黑,父亲打开了车灯,我们顺着车灯照往的方向跑进了家门。母亲已做好晚饭,听到我们的叫声,忙着掀锅盛饭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此时父亲是快乐的。</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成人了。</p><p class="ql-block"> 有时在街上,看到父亲骑着他的自行车去开会;有时在家门前,看到父亲用他的自行车带着面或者是菜,归来。车与人是那么的不协调,车子高了,父亲矮了,我总以为万能的父亲其实他也很矮小,就是这个矮小的身板支撑着我们的家,和善良能干的母亲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个,指引我们有了好的生路。</p><p class="ql-block"> 在他离我们远去的岁月中,我总是不断想起他。父亲,您在天国还好吗?你的子女都是挺好的,有缘天国重逢,能见你骑上一辆得体的自行车,笑着,骑着,车铃时时响在家门前。</p><p class="ql-block"> 写于父亲三周年祭日,祭奠平凡伟大的父亲。 </p><p class="ql-block"> 2020/11/20凌晨于巴里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