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鸭绿江的卫生兵

涛声

美篇作者——原第405医院.孟涛

今年，是抗美援朝胜利70周年。最近，观看了《跨过鸭绿江》的电视剧，看到朝鲜战场上，那些浴血奋战的场景，又想起我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真是百感交集…。

虽然父亲很少讲起抗美援朝，但他的老部下，郝立池叔叔讲述过的故事，那些令我震撼的画面，却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

忘不了那些身穿白色战衣的叔叔们、阿姨们。他们与她们，是战场上最勇敢的红十字战队！是我军战斗力的保障！更是广大指战员的定心丸！

上海解放后，26军78师奉命担任大上海警备任务。我父亲是78师卫生处处长，搞野战外科的，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期间，他从没有放下过手里的手术刀。此时，他还在给驻扎上海的部队医务人员讲课：“如何做好部队血吸虫病的预防。” 郝立池叔叔说，他们卫生员还参加了游泳训练，为解放台湾做准备。

因第九兵团的20军、26军、27军，已被指定为攻台主力部队，正在江南水域大力开展以水上练兵，和提高各级指挥员指挥水平为重点的军事训练。

1950年6月25日，朝鲜半岛战争爆发。

1950年10月8日，朝鲜金日成请求中国出兵援助。中国应朝鲜政府的请求，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决策，迅速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

1950年10月19日晚，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率领中国人民志愿军13兵团：第38军、第39军、第40军、第42军入朝。第13兵团过鸭绿江后，于10月20日改组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10月25日，抗美援朝的第一次战役打响了。

几乎就在同时间，中央军委已挑选好了第二批入朝参战部队，那就是原准备用于攻台的主力军，第九兵团。

1950年10月中旬，父亲所在的第九兵团26军78师接到了入朝参战命令，离开大上海，开到山东曲阜，原准备要做两个月的参战前训练，一并完成九兵团入朝前的物质补给。

10月29日的下午，曲阜孔府集结着第9兵团三个军的师团级干部300多人。朱德总司令亲自到场，做了战前动员，让大家意识到了朝鲜半岛战况的严重性。

朱德总司令动员后第四天，果然部队要提前入朝。因时间仓促，第九兵团入朝前的物质补给，没有到位。郝立池叔叔回忆说：“在部队出发前，上级要求将我们把军服上的帽徽，胸徽符号全部拿掉，丢弃个人多余的物资，甚至连牙膏也要挤掉一半，便于轻装上阵。” 曲阜成了第九兵团的留守处。

一、跨过鸭绿江

我志愿军第九兵团的三个军：20军、26军、27军，拥有12个师共15万人，乘坐闷罐列车快速向中朝边境进发，于11月中旬在吉林的临江会合了。中朝的边境线鸭绿江，就在眼前。

1950年的冬天，注定是不一般，朝鲜遭遇五十年罕见的极寒，白天零下20多度，晚上零下30～40多度。从南方赶过来的志愿军第九兵团，指战员们还穿着南方部队配发的1斤半棉花的薄棉装、单胶鞋。郝立池叔叔和战友们，头上戴着南方部队的大盖帽呢，一下了火车，便领略到了大东北的寒冷，冻的瑟瑟发抖。

在中朝边境中转时，东北军区贺晋年副司令员，看到第九兵团指战员们身着单薄，十分震惊：“你们这样入朝，别说打仗了，冻都把你们冻死了！” 他立即调出东北军区的军服库存，那是缴获日军的5万套大衣、棉军服、棉鞋等，全部交给第9兵团。东北边防部队的干部战士，也脱下身上的厚棉装，送给入朝的战士。令人遗憾的是，因为部队急速开进，这些临时调拨的御寒物质，未能全部交接给入朝的第九兵团。其实想一想，第九兵团有15万将士，若5万套棉服都拿到了，部队还有10万人的缺口呀。26军78师的指战员，每人领了八斤炒制的麦子面和玉米面，于11月19日从临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第九兵团徒步进入到零下30～40度的冰雪朝鲜。有个画面展现在眼前，我们中国的志愿军部队，扛着枪向朝鲜急匆匆进发；而朝鲜的老百姓们，头上顶着包裹、泥陶瓦罐，肩背着家当，成群结队的向中国逃亡。两股不同方向的人流对撞，更加昭显了这场战争的悲壮！

我找到了第九兵团26军入朝时的珍贵老照片。行军中的部队都戴着大檐帽。

二、昼伏夜行

自我志愿军入朝参战后，美国投入到战场上的各种飞机，包括“联合国军”其他国家的作战飞机在内，最多时达2400架。白天只要能见度好，美国的飞机群就出动，不停的在上空盘旋。因为早期志愿军几乎没有像样的防空力量，所以美军飞行员十分的狂妄，还常常做出超低空的穿山沟飞行，寻找志愿军隐蔽的藏身处。当第二梯队的第九兵团入朝后，美军飞机就追着第九兵团的行军部队和运输车队狂轰滥炸，高炮部队更是敌机重点轰炸目标。26军一个炮团的火炮，还没有参战，就被全部炸毁，直接拉回国内，炮兵部队伤亡严重。

第一第二批入朝参战的志愿军，因为没有制空权，部队伤亡较大，战士们只有手里的轻武器。部队当时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做好防空，昼伏夜行。由于对美军飞机了解甚少，志愿军防空规定也非常谨慎：如行军不许大声说话，怕飞机上的飞行员听见；禁止抽烟，恐有烟头火亮被发现；眼镜要摘下来；镶金牙的不要张嘴；护士要把针管包裹好，就是怕有反光，被美军的飞机发现。

白天是美军的，夜晚就是我们志愿军的。白天伪装潜伏起来，酷寒的冬天，趴在雪地里睡觉，不少的战士被冻伤。到了夜间志愿军开始行动了，美军发射的照明弹，能把夜空照的像白天一样，无所畏惧的志愿军队伍，照常前行、奔袭、进攻…，故美军大兵最恐惧夜幕的降临。

九兵团入朝后，夜夜强行军，直接奔赴目的地，长津湖。为了跑赢美军的汽车轮子，提前去抢占阵地。***的地形地貌有特点，崇山峻岭多，平原少，志愿军夜里行军，走的都是山，白雪皑皑没有路，60多度角的雪山，让人望而生畏。部队行军由朝鲜老乡向导，战士们知道，千万不能掉队，只能顽强的往前走。郝立池叔叔说：入朝七八天内，每天夜里艰难的雪地行军，都在100华里以上，脚上布满了水泡。他和战友们还算幸运，虽然头戴大盖帽，可脚上穿着在中朝边境发的翻毛单皮鞋，那是捷克斯洛伐克支援我们的。16岁的他，人小鞋子大，不合脚，崎岖的行军山路，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也有一脚踏空，摔下高山，永远长眠异国他乡，而部队不能停步继续前行。

白天，成群的敌机照常出动，狂轰滥炸，部队不能生火做饭，因为烟火会引来敌机。郝立池叔叔说，入朝后近一个月，大家没喝过一口热水，没吃过一口热饭。口渴只能嚼冰块，吃口雪。冰天雪地的朝鲜，部队住宿睡觉都成了问题，老百姓房子都被美军的飞机炸塌了，到处都是废墟，根本看不到人。老百姓的鸡窝还在，墙壁矮小也能挡风，他和战友们，只能收拾收拾铺上干草，一个班的战友挤在一个鸡窝里，相互抱团取暖。

三、饥饿寒冷也是大敌

我们的志愿军，行军开饭就吃炒麦子面和玉米面，一口炒面一口雪，填下肚子，就算是一顿饭。郝立池叔叔说，出发前，他们每人在临江领了八斤炒面，艰难的行军，体力消耗极大，虽然饥肠辘辘，也不敢放开吃，省了又省，他们吃了17天。

部队越往前走，离祖国越远，补给线拉的越长，后勤补给越困难。部队已经开始断粮了，战士们在极度饥饿、寒冷的情况下急行军，渴了饿了只能吃口雪，体能跟不上去了。郝立池叔叔说，那时他岁数小，同志们都关照他，给他减负，让他终身难忘。可以看到在行军道路旁，因为过度劳累、过度饥饿、过度寒冷，倒下了不少体弱的战士。

行军每到一个村庄的废墟时，战士们会分头去找吃的。郝立池叔叔说，在一户炸塌的屋檐盖底下，他们发现了一个破桶，桶里是朝鲜人腌制的咸菜。那天战友们高兴的，就像得到了宝贝一样，拿出喝水的搪瓷缸子，你舀一缸，我舀一缸，权当咸盐了，一直吃了半个月，感觉有了力气。这是入朝后，他们第一次吃到咸盐，因为人体缺了盐，会疲乏无力。那是除了吃炒面外，唯一一样能叫做食物的东西了。

部队没有炒面吃了，有时也会有土豆送到部队，太金贵了，每个战士一天只能分到两个小土豆，可已经冻成了冰疙瘩，压根咬不动了。饥饿的战士们，只能想办法了，放到腋窝里暖着，化一层就啃一层，再化再啃…。

吃土豆的志愿军战士

1950年11月25日第二次战役开始了，我志愿军第9兵团20军、26军、27军，与美海军陆战第1师、美10军步兵第7师，狭路相逢，两支王牌部队，在朝鲜北部展开了一场世界军事史上，最为惨烈的17天交锋——长津湖战役！

长津湖零下40多度的极端酷寒，才是志愿军的最大敌人。因为长津湖区域连降大雪，地冻如铁，第九兵团的20军、27军，共10万指战员穿着薄棉装，埋伏在没膝深的雪地里三天三夜，使得大量的指战员冻伤、甚至冻亡，第九兵团非战斗力减员将近1/3。待到发起冲锋时，幸存的指战员仍如下山猛虎，冲向敌人。

此时，父亲所在的第26军，奉命速速赶往长津湖增援。一路上，部队冒着敌机的狂轰滥炸，翻山越岭急行军四天，在齐腰深的大雪天，赶到了战场——长津湖。就是在那增援急行军的途中，刚要休息，来了好消息，部队补充的粮食到了！战友们高兴的心情就别提了。郝立池叔叔说，他所在班共13个人，可以领到一整袋50斤的炒面，他便自报奋勇，去给战友们扛炒面。八个班各派一人，去部队补给地点领取炒面，等他们八个人扛着炒面，兴冲冲赶回部队驻地时，顿时傻眼了，眼前空无一人，26军大部队又速速奔向长津湖了。

八个去扛炒面的战士全掉队了，这些炒面来之不易，太珍贵了，战友们都眼巴巴的盼着呢，是大家救命的口粮呀！他们一起扛着炒面，去追寻大部队。因为敌机在空中盘旋，随时可能投弹轰炸，白天藏起来不敢动，穿着单薄棉服的八个战士，撕下一军被面，裹在一起，抱成一团，靠着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就在长津湖附近零下三十七八度的礁石岛上，躲过了一个白天。

夜里敌人的飞机消停了，他们再扛起炒面袋子，继续出发。那天夜里爬山，爬到半山腰，看到一个两平米左右的小屋，该是看山护林人的小屋吧？屋里肯定避风暖和，郝立池叔叔和几个战友走进去，夜色中看到屋里坐着一个人，看装束是我们志愿军战士。一路负重走来都很劳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们八个人就和这位志愿军战士抱在一团取暖，稍微眯了一会儿眼，就起身出发。黑夜里，八个战士给他打招呼说：“走了哈！”，结果那个志愿军战士纹丝不动？仔细一看，原来这战士早已冻死在小屋里了。他们八个战士，好不容易追上自己的部队，带回了大家期盼的口粮，战友们高兴的场面可想而知。

郝立池叔叔说起，他们第一次吃到美国罐头的故事。有一天，连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攻占了敌人的飞机场，那里有好多的罐头，还有香烟！”我们一起赶过去了，那是在摩天岭打下来的敌人飞机场，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了美军的牛肉罐头 、香烟、毛毯、大衣…。郝立池叔叔高兴极了，此时，他穿上了入朝后的第一件大衣，感觉暖和极了。

饥肠辘辘的战友们，每个人都分到了战利品，是美军的土豆烧牛肉罐头。六磅一个的罐头，郝立池叔叔一下吃了三个，一共18磅。通讯连有个牵着小毛驴的上海籍小战士，吃两口罐头，吃一口雪，当吃到第四个罐头的时候，他叫了几声：“我肚子疼，不行了！” 眼看着他蜷缩在地上，非常痛苦，一会儿就死掉了。身为医务人员的同事，甚至来不及为他治疗，其实那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开展治疗。

大家吃饱了也有了力气，临走时，背袋里各装着两个罐头，留着日后再吃。没有料到，接到了上级命令，要求跟随部队奔袭去执行任务。领导要求大家把包里的罐头全部扔掉，部队轻装上阵！这么好吃的罐头，只吃了一顿，扔掉了好心疼呀，可为了取得战斗的胜利，只能扔掉。



朝鲜战场上打仗能否取胜，除了将士们能征善战，关键还是看后勤保障是否给力。美国的陆军上将李奇微，看出我军后勤保障的软肋，志愿军每人携带的炒面，只能维持一周，志愿军进攻七天就一定会撤退。李奇微策划了星期天攻势，果然奏效，志愿军遇到狡猾狠毒的对手了。

被美军飞机炸断的鸭绿江大桥

郝立池叔叔讲述了他们难忘的一幕。我们前线指战员作战勇敢，美国鬼子已被我78师打败，一群残兵败将在山头阵地上举起了白旗，不停的摇摆，要求缴械投降。我们取得了胜利，战士们高兴的呼喊着，想快速冲上山头，去抓俘虏，缴获武器装备。遗憾的是肚子空空，饥肠辘辘，两条腿就是不给力，看见山顶干着急，没有体力快速冲上去呀。最后，眼睁睁的看着美军派来了直升机，“呼呼呼呼…”的在头上转圈子，最后落到山顶上，把已经打败美国大兵全部撤走了？战士们捶胸顿足，真是恼火呀！

我们英勇的志愿军，善于近战、夜战，让敌人胆寒。都说白天是美军的天下，夜晚就是我志愿军的天下。郝立池叔叔说，夜里我军小分队穿插到敌人营地，可以活捉到一群熟睡中，丧失抵抗能力的美国大兵。美国大兵御寒装备比我志愿军好的太多，每个人都有一暖暖的鸭绒睡袋，睡觉时就钻进去拉上链子。一个个装在睡袋子里的美国大兵，仿佛就是一群大号的“蚕蛹”？当我志愿军战士冲进营地时，美国大兵只能束手就擒。记得我家里，就曾有父亲从朝鲜带回的美军战利品，军绿色的单兵鸭绒睡袋。

王登叔叔是父亲的老战友，78师野战卫生营的行政领导，父亲是医务领导。郝立池叔叔说起部队出发前，王登叔叔做战前动员，直截了当，没有废话，用大嗓门爆粗口：“妈个X的！今天晚上行军100多里路，谁也不许给我掉队！谁要是拉在后头，我就枪毙了他！” 王登叔叔虽然话讲的比较凶，其实，大家心里像明镜一般，他那是真心爱护自己的部下。晚上部队行军，如果因饥饿、劳累掉队了，往往被尾随其后的***李承晚特工部队活捉。砍掉了脑袋，还要把头颅一个个挂在路边的树杈上，以威慑志愿军。

1950年酷寒的朝鲜半岛，达到零下30～40度，对敌我双方的战斗力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据统计，在早期入朝参战，因我志愿军第九兵团，缺少御寒的厚棉装，在朝鲜战场上，因为冻伤导致的非战斗减员，数量达到了30%，真是触目惊心。郝立池叔叔说，在朝鲜战场上，恶劣的生存条件和落后的医疗条件，冬服装备的不足，有很多的战友们冻伤，冻亡。

那时候，在野战卫生所里，每天都能接收到大量冻伤的战士，有的耳朵冻掉了，有的脚趾头冻掉了，有的两脚冻的发黑坏死，脱鞋的时候，连鞋带脚一起脱落，伤员根本感觉不到痛，残端更不会流血，因为局部的血管也冻住了。对已经坏死的肢体、脚趾，只能做截肢、截趾手术。他们也亲眼目睹了冻僵的战友，年轻生命的逝去，而无法挽救的无力感，是医务人员最大的痛苦。

我志愿军战士们说：严寒比敌人更凶残！

四、黄草岭上艰巨的救治

黄草岭阻击战，我志愿军顽强阻击了13个昼夜，歼灭敌人27000人。

黄草岭位于长白山脉南麓的长津湖地区，是朝鲜东北部的军事要冲。黄草岭、赴战岭，为狼林山脉的主峰，海拔在1000至2000米之间，大小山峰纵横绵亘，到处是悬崖峭壁，丛林密布，山峦交错，公路由峡谷中蜿蜒通往黄草岭，上面是壁立千仞，下面是万丈深渊，是敌我在东线战场的必争之地。黄草岭发电厂，是***东部地区最大的发电站，也是美军的重点打击目标。

在黄草岭阻击战中，我志愿军将士扼守阵地，与敌军拼杀，每一个山头和高地都是双方反复争夺的战场。一个山头上午丢了，下午夺回来，一块阵地白天失守，晚上又重新占领。勇士们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曲惊天地泣鬼神的壮歌。

郝立池叔叔讲述，在1950年11月的一天，他接到了任务，和赵士斌护士、孙宗汉助理、随78师政治部徐主任，奉命去黄草岭，执行救护伤员的任务。4个人经过三个昼夜的急行军，第四天凌晨三点，他们赶到了黄草岭发电厂。可眼前看到的残酷、血腥的场面，极大震撼到了4个人。在零下30度的野外，发电厂附近，山沟上下，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我志愿军的伤员，足足有4000多人。有的伤员还穿着在国内的单薄棉服装，在伤痛中挣扎。

这里没有建制单位，没有食物，没有饮水，缺少药品和救护的器材，就连抬送重伤员的担架也找不到，急死人呀！4个人要面对4000多名我军伤员，携带的那些绷带卷、无菌包扎包、止血带等，更是杯水车薪，医疗救助力量的不足，感觉就是两手空空啊？去救治伤员时，是那样的无助。他们来不及悲痛，来不及感伤，4个人在极度恶劣的情况下，不分昼夜的寻找、收容、抢救、治疗。

根据伤情，把伤员分诊，分片集中：对危重的伤员，实行力所能及的救护措施：吸痰、止血、导尿、包扎…，尽量延长他们的生命。

对较重的伤员，做了准确适当的辅助治疗，减轻了他们的痛苦为后续的治疗打下基础。

对较轻的伤员，进行自救教育，并在现场承担起思想政治工作的重任，鼓舞士气，稳定情绪，树立伤员生存的信心。

师政治部的徐主任，是一位老红军，他积极和朝鲜地方人民政府协调，让朝鲜政府送补给的车辆回返时，捎一部分伤员回后方去。就这样，陆陆续续运走了一些伤员，还有部分危重的伤员，没有等到运送车辆，就牺牲了。这对卫生救护人员来说，是最最痛苦的事儿了。

三天后，后续的救援部队赶到了，4000多名伤员，多数被运回国内，剩下的一小部分，由兵团各一线的医院接收治疗。自己的同胞战友终于得到了安置，而他们4人已经五天五夜没合眼了，饥饿、寒冷、高度紧张，让他们早已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救援部队撤走后，他们4人再一次检查黄草岭战场，有没有遗漏的伤员，掩埋好牺牲战友的遗体，带着满腔的悲愤，返回了部队。

五、20军的冰雕连

1950年11月25日， 我英勇的志愿军发起第二次战役，在饥寒交迫的寒冬里，以顽强的意志，浴血奋战，硬是将联合国军驱逐至“三八线”以南。 迫使敌人由进攻转为防御，扭转了朝鲜战局。

参加第一次、第二次战役的志愿军，没有空中力量。猖狂的美军飞机，对我志愿军的后勤保障，实行空中绞杀，对桥梁、铁路、公路、运输车队、物质仓库，狂轰滥炸，就是要炸断我军的运输线。通过冻死、饿死志愿军的办法，让志愿军丧失战斗力。也一度造成志愿军战场的物质供应，举步维艰。如：粮食棉衣、医疗药品、武器弹药的保障，真是个很大的难题。

美军与我志愿军相比，其防寒装备太优越了。包括防寒帽、厚呢军装、毛衣、大衣、毛袜、皮靴和鸭绒睡袋。连队装备棉帐篷、火炉等。每班、每辆车除配备小汽油炉外，阵地上还有专门供热的电炉。

我军从南方赶来参战第九兵团，志愿军战士还穿着单薄的棉装和胶鞋，就上了零下三四十度的前线。长津湖之战，指战员们埋伏在没膝深的雪地里，第九兵团的20军，就出现了三个可歌可泣的“冰雕连”故事。

“冰雕连”没向严寒屈服，按时埋伏在美军撤退的必经之路上，三天三夜。可是，战斗命令下达后，却没有人站起来冲锋，全部冻死在露天掩体里。当美军军官里兹伯格向这些“冰雕”致敬时，心中疑惑，他们为何宁愿冻死也决不放弃自己的阵地？美军没有看到、也读不懂177团6连战士宋阿毛身上的绝笔诗：“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决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但是非战斗减员成了志愿军心中的痛。

彭德怀在第二次战役时，给中央军委只有六个字的电报：“饥无粮，寒无衣。” 当彭老总急不可待地赶回国内，向中央报告朝鲜战况时，痛心疾首地说出：“朝鲜一线部队的艰苦程度，甚至超过了长征时期。” 这才引起了毛主席和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周总理率领有关人员，亲自去大东北召集会议，重点解决志愿军的物质保障问题，洪学智副司令员挂了帅。

吃一堑长一智。为了解决后勤补给不畅，给部队造成的损失，负责后勤指挥的志愿军副总司令洪学智，发明的“片面运输、合并运转、顶牛过江、当当队、水下桥、爬行桥、承包修路法”等等，让依靠空军轰炸的美军指挥官目瞪口呆。美国第八集团军范弗里特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虽然联军的空军和海军尽了一切力量，企图阻断共产党的供应，然而共产党仍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毅力，把物资运到了前线，创造了人间奇迹。”

六、连续38个昼夜的救治

第26军自受领第四次战役，第二阶段防御任务后，从1951年3月15日起， 面对美军绝对优势的陆空火力，凭借在三八线南北设立的 4 道阵地，顽强阻击38个昼夜，硬是抗住了，美军包括空降突击在内的疯狂攻击。此战共毙伤俘敌 15369人，击毁敌坦克76辆。在预定时间内，成功的将敌阻滞在高台山和葛末面等防线以南。这就是闻名于世的“三八线阻击战”。

26军野战医院约一百人左右，有三个野战卫生所，每个所30人左右。在残酷的朝鲜战场上，没有前方与后方之分，都是前线，医务人员也是战斗的前线。野战卫生所没有固定的场所，部队打到哪里，就跟进到哪里，始终保持一二里的距离。

郝立池叔叔说，在三八线阻击战中，78师野战卫生所，他们手术班班长潘玉桂左大腿，被敌机炸成粉碎性骨折。美军飞机抛下的细菌弹，使得班里的陆英玉、王志民等战友感染了伤寒，被送往后方医院，此时野战卫生所的手术班，建制减员缺少骨干。郝立池叔叔说，没有人手来帮忙了，可看到一批一批送来的伤员，在等待救治，只能咬牙上阵，硬是把一个17岁的卫生兵，逼成了样样通，必须承担起几个人的工作：要管理好手术室设备器材，药品物资；还要会操作仅有的一台手术照明用的200瓦的发电机；更要承担重伤员的全身麻醉工作；伤员麻醉了，他再上手术台，当器械护士配合手术医生手术。

26军的野战医院都安置在坑道里工作。78师的野战卫生所，就是一个坚强的战斗的群体。由于敌机的侦查力强，担架抬伤员出出进进，容易暴露，发现野战医院就会狂轰乱炸，兄弟部队的野战医院坑道，就有被炸毁的，损失惨重。故父亲和战友工作的防空洞，要经常变换位置，在临时建造的防空洞里，手术台上方拉起篷布，因附近的爆炸声能震落泥土。煮好无菌器械，就开展手术救治。阴暗潮湿的环境下手术，郝立池叔叔担任手术护士，哪怕外面炮火连天，也要全神贯注的观察手术每一个步骤，及时准确的给手术者传递手术器械。

而战场上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争分夺秒做不完的手术，令全体人员没有片刻的喘息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更有来不及手术就牺牲的伤员。 大家一上手术台就是站立十几个小时，甚至是1到2天，眼睛熬红了，双腿站肿了，就是双手不能停下来，就是想多救活一个战士。大家忙碌的没有了时间概念，只是感觉一会儿天黑了，一会儿又天亮了，再天黑，再天亮。忙的好像也没了饥饿感，几乎没有人想到喝水吃饭？

恶劣战争环境中，手术中做麻醉，只能用乙醚氯仿混合液，做开放点滴吸入，伤员吸入后，麻醉了，小小空间里，麻醉者也不可避免的出现反映，但为了救治战友，为了减轻他们的痛苦，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值得一提的是，早期志愿军的后勤补给线，常常被敌机炸断，医疗药品供应跟不上，一场战斗打响，送下来的伤员太多了，手术所需的麻醉药怎能够用？手术伴随难忍的疼痛并不少见。野战卫生所的每一位成员，都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与前线战斗部队共进退。

26军将士们在“三八线”阻击战打了38个昼夜，而勇敢的26军野战医院内所有的医护人员，在救死扶伤的第二个战场上，为了挽留住更多的战友，救治生命，咬紧牙关竭尽全力，与死神拼杀，同样战斗38个日日夜夜。

抗美援朝的第四次战役中，第九兵团26军等一线部队的浴血奋战，为第19兵团、第3兵团等二线部队秘密开进，为第五次战役的顺利展开，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第26军在三八线上，38昼夜运动防御作战的优异表现，给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留下了深刻和良好的印象，彭总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

七、不能放弃

记得我父亲去世后，远在新疆的米保石叔叔，闻讯曾经来信吊唁，字迹工整，情深意切。我们一张张细细读来，看的热泪盈眶。一是被战友间的情谊所感动；二是我们对父亲身上的故事，知道的太少了，深深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米保石叔叔回忆起与我父亲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在残酷的朝鲜战场上，我们夜里接到紧急任务，作为领导的您，立刻对大家进行短暂的战前动员，手臂果断的一挥，率领着大家，机智勇敢的穿插，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了敌占领区，手心真是捏着一把汗，终与部队汇合，去救治战场上的伤员…。您的医术非常精湛，工作中却不知疲倦，在朝鲜战场上，我们有多少伤员，因您的全力救治，而生存了下来，真是数不胜数，他们最后跟着部队，返回了祖国…。”

父亲是第26军78师，战场救治的医疗骨干，在朝鲜战场上，每天和战友们一起救死扶伤，工作不分昼夜。每次战斗打响以后，抬送来的伤员，真是源源不断，可医务人员有限，只恨自己不能变出几双手来。四肢严重的的枪伤、炸伤、已血肉模糊肢体不全，失血过多会失去生命，在没有血源的情况下，最快的救命手术，只能截掉伤肢。所以，战场上四肢伤存活率高。颅脑损伤能暂时存活下来的，多运回了丹东，由解放军总院的段国升主任收治，当时的医疗条件所限，死亡率也是居高不下。可胸腹部的复杂伤存活率低下，一直困扰着大家。因为在朝鲜战场上，能开展复杂疑难的脏腑手术，还是极其罕见的。

有一天，抬来了一位小战士，他是被俯冲的美国飞机，用机枪扫射打中了腹部，检查腹部有好几个弹孔。小战士痛苦的呻吟着，按照往常面对这样的病例，多是无能为力。可眼睁睁的看着战友的离去，却不能伸出援手，让父亲总是憋着一口气。此时，父亲说了一句话，“煮上手术器械，准备手术！” 大家都向他投来诧异的眼神…？那场景是，周围不时有炸弹落下来的爆炸声，让人心惊胆战。

父亲却镇定自若，让助手捧着苏联出版的野战外科手术学，打开那本厚厚的、有些泛黄的图谱，并按父亲要求，一页页的图谱翻开，一段段文字念着…。父亲全神贯注，仔细检查腹腔内所有的受伤器官，按照手术学图谱，现学现做，终于完成这复杂疑难的手术救治，手术成功了，小战士得救了！大家高兴极了，更加佩服父亲的医术了。我志愿军伤员的救治范围扩大了，其死亡率下降了。因此，父亲的事迹被采访，还以大红标题，登上了当时国内报纸的头版上。

26军78师的老战友们，非常敬重医术高超的父亲！有战斗就会有伤亡，多少指战员曾经几次负伤，几次被父亲手术救治存活下来！他们之间的友谊，真算是生死之交！

2020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胜利70周年。70年前，为了保卫和平反抗侵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与美军进行了“钢”与“气”的较量。历经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终于赢得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这是共和国的立国之战！这是中华民族走向强大的重要里程碑！是中国人民屹立于世界东方的宣言书！

我们子孙后代永远不会忘记！是英烈们和父辈们，用生命和热血，筑起了一座座丰碑，有19万7千多名英雄儿女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献出宝贵的生命，他们的名字也许不曾留下，但他们的功绩彪炳千秋，他们的英雄事迹，铸成了我们军队不朽的军魂！他们是祖国的英雄儿女，是最可爱的人！

注明：

郝立池叔叔，是原济南军区内长山要塞区第一医院副院长。1948年入伍，经历过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抗美援朝。此文结合了郝立池、米保石等叔叔的回忆，而整理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