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红薯糖

荷

　　春节回家偶然吃到了一块炒米糕，很像多年前奶奶做出来的味道。

小的时候，一到腊月，家家户户的大人们就开始准备年货了，炒芝麻，炒花生瓜子，蒸年糕，炸薯片、玉兰片……一片繁忙景象，村子里到处弥漫着扑鼻的香味。看着大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孩子们就满心欢喜。然而，最让人期待的事是看奶奶熬红薯糖。  

　　红薯是地里种得最多的，除了晒薯片、红薯丝、做红薯粉以外，每家都会留出几箩筐存到地窖里，年底了再拿出来熬红薯糖。一放寒假，孩子们就眼巴巴盼了，真是掰着手指头数啊，缠着妈妈，揪着奶奶，天天问：啥时熬糖啊？快了，快了。大人们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地回答。唉！大人们永远也体会不了我们的心啊。

   就在日甚一日的盼望中，一大早，我们还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中，就听见外面屋子里大人早已在乒乒乓乓地忙活着了，呵，今天要熬糖啦。心里窃喜啊，立马穿好了衣服，汲着鞋子跑进厨房。看到大锅里已经蒸好了热气腾腾的红薯，也顾不上烫，抢起一个红薯就大口吃起来。

奶奶在灶台后笑骂：好吃嘴！眼里却满是爱怜。

奶奶熬糖最有经验。她趁着那些红薯还热乎，将红薯剁得碎碎的，放在那口平常很少使用的大锅里，添上满满一锅水。灶里架上片柴，烧起大火，把那锅红薯煮得稀烂。吃过早饭，撤去灶里的火，然后用一块干净的纱布把红薯糊里的汁全部过滤出来，再把那黄澄澄的红薯汤倒入大锅内，在灶里架起一两片柴，小火慢慢地熬。锅里的红薯汤沸腾了，微微地翻滚着。这一天，家里一天到晚都是暖烘烘的，因为锅灶里一天到晚都是红彤彤的，从没有熄过火。

     到了半下午，整个屋子里开始飘荡起红薯糖那特有的浓郁醇厚的香气。孩子们就再也不愿出去玩了，开始在锅灶边转圈儿了，一会儿伸头到灶膛里瞅瞅，一会儿又眼巴巴朝那不断翻滚着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瞄瞄，红薯汤的颜色由黄变为暗褐色了。奶奶在灶台边站着，拿着铲子开始把锅内液体上的泡沫掸去。然后再用铲子顺着锅边刮一下，铲子上就必定沾上了一些硬硬的，甜甜的红薯糖，这可是我们的最爱啊！赶紧一个个都挤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的手，看这点恩惠会施舍给谁。而奶奶呢，一个也不偏心，再多刮几次，人人都有份儿。

　　大约到了晚上九、十点钟了吧，孩子们一个个都守得哈欠连天了，终于见到锅里的液体已经变成了粘稠的膏状，亮晶晶的，闪着令人欣喜的红褐色的光芒。小妹等不及，早就用筷子头蘸一点儿，拿起来，拉出一根长长的糖丝，放在舌头上轻轻一舔，甜极了。奶奶把多的红薯糖盛进一个大搪瓷缸里，盖上盖子，放在孩子够不着的地方收起来（不然，可就被馋嘴的给偷吃啦）。再将炒熟的冻米籽或芝麻倒在糖里，拌匀，冷却后，再切成一块块的冻米糖或芝麻糖，那是我们最最美味的零食，也是过年时招待客人的最体面的果子。

　　那以后的好多天，我们每天都可以一饱口福了。

   转眼，奶奶已经去世多年，现在家乡的过年，也早已不需这般忙碌了，各种各样的糖应有尽有，可我却觉得，那围在奶奶身旁，慢慢等、慢慢熬出来的红薯糖最是香甜。

（ 奶奶九十大寿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