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过的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年”。这当然无关乎年底收入的多少亦或假期的长短,而在于刚刚过了这个年,便萌生了对下一个年的由衷期盼……</p> <p class="ql-block">记得那时候,只要一进腊月,母亲就去村上排个使碾子。好不容易轮到了,不管白天黑夜都得抢着碾出半口袋粘米面,临近年根时撒上一大锅年糕。两层大枣和一层红豆在浸水蒸熟的粘米面的作用下成为一体,形同磨盘,红黄相间,层次分明,<span style="font-size: 18px;">软糯香甜</span>。吃的时候切块儿或者切片儿,无需佐以其他菜肴,便可食欲大开。这是农历新年最具标志性的美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腊月二十六是县里的大集。一大早,小伙伴们就连蹦带跳地踩着旷野上的积雪赶往县城。集市上人山人海,鞭炮声此起彼伏。掏出磨叽了一宿才到手的零花钱,先买来一小块山楂糕或一串糖葫芦,一边舔着一边透过人群的缝隙,眺望电影院的巨幅海报。如果能花两三毛钱,看一场最新上映的电影,那就太完美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照家乡的习俗,在春节期间一家人吃的最丰盛的团圆饭,不是除夕晚上的年夜饭,而是张贴春联、祭拜祖坟后的“午宴”。在我家的团圆饭里,最后隆重登场的压轴大菜,当属母亲精心烹制的猪肉、白菜炖粉条。这可是唯独过年才享有的口福,也是我孩提时代最钟爱的珍馐美馔。一寸见方的五花肉,状若玛瑙,醇香馥郁;肉皮色泽红润,爽弹筋道;肥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肉丝匀酥嫩,瘦而不柴。用筷子夹起来巍巍颤动,泛着枣红色的油亮,咬上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再配以盘曲蠕滑的粉条,温润如玉的白菜,堪称食界极品,人间仙味。</p> <p class="ql-block">大年初一天还没有亮,窗外响作一团的爆竹声,就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穿上枕边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端上了炕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吃完饺子,要去本村同宗的长辈家里拜年。因为我家是村里的大姓,所以拜年要转大半个村子。跟在本家十几个兄弟后面,看着爷爷奶奶一年中最灿烂的笑容,听着叔伯婶娘高门大嗓的寒暄问候,顺手抓一把盛在白瓷盘子、塑料浅子或者柳编笸箩里的瓜子、花生,剥出仁儿来放在嘴里细细嚼着。临起身还要再抓上一大把,边吃边踩着咯吱作响的瓜子壳、花生皮,随着人流走出这一家,走进那一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大年初二开始串亲戚。父母留在家里,用自制的肉皮冻、熏灌肠、兰花豆和储存了小半年的西红柿“罐头”招待客人。我坐在挎满长方形、花花绿绿点心匣子的自行车上,由哥哥带着去姑、姨、姥姥家拜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姥姥家村子很大,每年正月里都要唱几天大戏。我分辨不出舞台上唱的是京剧、评戏还是河北梆子,也不关心演的什么角色、唱的什么内容,但是这丝毫不妨碍我早早地搬着小板凳去占地儿看戏。不过,凭着零碎、模糊的印象,结合后来的经验,判断当时演出的剧目大概有《打金枝》《牧羊圈》《大登殿》《辕门斩子》《四郎探母》《杀庙》《华容道》等等。从台下大人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了英俊潇洒的小生,原来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扮演的;武功高强的巾帼英雄穆桂英,帽子上插着的两支长长的“犄角”,应该称作“雉鸡翎”;扣着长胡子的老生,拔刀自刎仰面直挺挺倒下的动作,叫做“僵尸摔”;而《华容道》的故事,则是看完戏回来大舅给我讲的。怎奈三国风云里的刀光剑影、鼓角争鸣,终究敌不过瞌睡虫的袭扰,听着听着,我便迷离了双眼,随即进入了甜蜜的梦乡……</p> <p class="ql-block">如今,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年味儿”却随之渐渐远去了。冰箱里塞得满满,却没有自己想吃的东西;餐桌上推杯换盏,但少了温情的话语;娱乐方式丰富多彩,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小小的手机;老的建筑和旧的物件多数不见了踪影,对陈年往事的回忆却愈加深刻与清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故乡冬日里蔚蓝的天空、洁白的雪花、火红的朝阳、金色的晚霞……在记忆与现实的碰撞叠加中,在自己年华老去与后辈雏凤清音的悲喜交织中,已经化为了融入血液再也挥之不去的永恒印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