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26）：活在 “洁净”世界里的妙玉，为什么还是没能过好这一生

指间流水

通部红楼梦中，不曾沾过一丝儿烟火气的女孩，只有妙玉。她可以算得上是“孤僻清高”的经典表率。

 

有关她的来历，可以看作是一个传奇。

 

那一年，为了迎接元春省亲，贾府除了花费巨资建造省亲别墅外，还买回了一批戏子，招来了一些小道姑。妙玉便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

如果不是因为体弱多病，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妙玉是断不会入了空门的。毕竟她还是个官宦小姐，不出意料的话，她可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官二代，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生儿育女，了却一生。

可世事总有不遂人意的时候，妙玉的父母都离她而去，唯有修行念佛方可解她痛苦之情。从此，她与贾府结下了缘分，住进了栊翠庵，带发修行。

 

结果，她成了大家眼中最欣赏不了的那道风景。

 

一是因为，她为人孤僻。入不了眼的人，她一概拒交，这样的处世哲学，不符合那个年代的要求；二是因为，她的思想过于“洁净”。她不懂世道的复杂，一味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这样率性而为的人，是不会被那个时代温柔相待。

 

以为可以安稳度过一生的她，是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竟然落到贼寇的手里，活生生被坏人毁了清誉。

 

每每想到这里，都倍感可惜。

 

如果我们好好梳理一下妙玉的人生轨迹，就会发现她的世界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

与“权势”，划清界线

 

打小就生活在富贵的家庭，妙玉不需要过那种低眉顺眼看人眼色的日子。

一种叫心性高洁的东西，已渗入到了她的骨子里。

 

那时候她还没有到贾府，就已经是名声在外了：

 

林之孝家的回道：“请她，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

 

说出这样的话，可知妙玉的底气源自哪里：

即便是父母不在了，吃住在寺院，身边还是有两个嬷嬷和一个小丫头照顾；又即便是寺院的师父离去了，事先也为她安排好了以后的生活。

她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她师父临寂遗言，说她“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有你的结果”。所以她竟未回乡。

生活有了保障，又有了一处安身的地方，妙玉是不会想入侯门公府家讨生活的。后来，王夫人命人下了帖子，备了车轿才将她接入府内。

 

贾府内的富贵生活，没有让她变得俗气。她依然保持着那骄傲的性子。

 

第四十一回里，贾母一行人来至栊翠庵，要喝这里的好茶。妙玉给贾母喝的茶是用旧年蠲的雨水泡出来的，而给宝钗黛玉喝的茶却是拿五年前的雪水泡出来的。

 

连她自己都说：“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深知茶品的妙玉，没有让贾母喝到好茶。若是换作其他人断不会这么做的，面对贾府的实际掌权者，很多人巴结还来不及。

 

妙玉这样做，说明她把自己与有权势的人之间的界线，划分得清清楚楚。所有沾染“富贵权势“味的人，都不受她待见。

这是她的人生信条，无所谓对与错。

 

但是，这种界限感太强的女孩，会让人觉得比较生硬，缺少人情味。

与“世俗”之气，划清界线

 

妙玉自称是“槛外人”，一种与世俗不同的异人。

 

古往今来，所有的诗词她只喜欢范成大的两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铁馒头”。

 

而所有的智者，她只喜欢庄子。

 

在妙玉的眼里，纵然你有显赫的家世或是高贵的地位，最终还是要归于尘土。小小年纪便看透世事的她，独喜爱那种把高洁视为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

大观园中的这些姑娘，能够入得了她的眼的只有宝钗和黛玉。

因为人都会“倾心”于那些与自己有着相同频率的人。

具有才情的妙玉，就会欣赏同具才情的宝钗和黛玉。

 

所以，妙玉独请她们二人吃梯己茶。她想借喝茶品茶的机会，试试她们二人的学问，有与她们斗茶之意。

一杯品下来，妙玉发现黛玉对于茶道不是很精通，“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一句话，直接把黛玉怼得无地自容。

 

黛玉知她天性怪癖，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过茶，便约着宝钗走了。

 

这样毫不留情的批评，常常容易伤到别人的尊严，引起反感。

李纨就说过，“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她。”

在妙玉的人生哲学中，世间只存在两种人：圣人与俗人。

一切沾染烟火气的人，都被她归为势力场中的人，是她眼中的俗人。她觉得这些人都是面目可憎的，不屑于与她们交往。

 

来贾府讨生活的刘姥姥，就是她所鄙视的俗人，“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吧”，要扔了刘姥姥喝过的茶杯，这是她公然发出与俗世划清界线的声音。

 

对她来说，刘姥姥为了几个钱在贾母等人面前，极尽谄媚、讨好是哗众取宠的表现，是一个可悲的小丑。

 

不食人间烟火的妙玉，又怎会知生活之苦之难，又怎会懂刘姥姥这种人生存的不易？

 

她只抱定一个宗旨：只结交品性高洁之人。

 

可她不知道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没有完美的人，人人都有缺陷，都有不足，大多数都是要为生活奔波的俗人。

 

那么，屏蔽一切俗人俗事的妙玉，真的能够活得一尘不染？

“洁净”的世界，只存在于理想中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妙玉的判词已为我们解开了谜，谜底是尘世。

 

极力想摆脱尘世的妙玉，其实还是浸染在了世俗之气中：

 生活在栊翠庵，贾府让她过着吃穿不愁的生活；宝玉生日，她托人送来一张“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的帖子。

 

这个扰扰的尘世，妙玉从未走出，也走不出。

因为世间皆有众生相，千姿百态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而所谓的“槛外人”，只不过是她的刻意追求罢了；

 

所谓的“洁净”世界，也只是她用“清高”编织的梦想罢了。

 

“过洁世同嫌”，把高洁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妙玉，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坏人的魔爪，泯然尘世。

 

至此，一朵清丽、纯净的百合花，坠入红尘……

 

世间何曾洁，奈何卿不知？

平姐读《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