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马兴文

我的父亲

父亲生于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在家排行老三。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国家号召多生多育，于是响应国家政策，爷爷奶奶又生了四爸和姑姑，这下一大家子七口人完全揭不开锅了。看着一个个皮包骨头的孩子，爷爷奶奶万分焦急却苦于没有办法，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时，爷爷听村里外出的人说山西有人要收养男孩，便打算把听话老实的父亲送给人家养。

父亲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他不哭不闹，跟着收养他的人出了院子往坡底走，奶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摸。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心疼。

眼看着父亲走到了坡底，转眼就要不见人影了，奶奶拼劲全力呼唤，叫住了父亲，决定不送人了，再苦再难也自己养。父亲一口气爬上坡，扑进奶奶怀里，哭成泪人。

爷爷奶奶没白天没黑夜的干活，养活五个子女，并且让父亲读书识字。父亲体谅父母的不容易，学习非常卖力，以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遗憾的是没能上初中，给家里做劳力供四爸读书，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稚嫩的肩膀扛起家的重量。

转眼之间，父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爷爷奶奶已经给大爸二爸取过媳妇，家里一贫如洗，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父亲说亲。父亲应该相过好几位女孩，都因家境太贫穷而以失败告终。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母亲。

母亲大字不识几个，尽管对父亲家的条件极不满意，但是相中了父亲的“文化”，能识字，会计算，于是择良辰吉日嫁给一贫如洗的父亲。

母亲当时一定是怀着美好的憧憬嫁给父亲的，父亲也曾温柔地待过她，但这温柔都输给了柴米油盐的生活。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很难看到父亲的温柔。

父亲是一个脾气很犟的人。自己认定的事，谁也劝不了，不管对人还是对牲口。

父亲教训毛驴的事我至今记忆犹新。大约我八岁左右，家里买了一头驴。一日，母亲磨面，把驴绑在石磨上让驴拉磨。这驴好像根本看不起母亲（小时，我很怕驴，每次从驴身边过去，都胆战心惊，驴也仿佛看透胆小的我，满眼的不屑）没拉几圈就挣脱绳子而逃。正好父亲地里干活回家。

他撵上驴子，把驴按倒在打谷场上，把驴的四个蹄子弯回来用膝盖使劲压住，然后用鞭子一鞭子一鞭子抽，那驴拼命嚎叫，但父亲绝不心软，边抽边骂:“你再跑，叫你再跑，叫你给我不要听话……”

那时我不懂事，也不替毛驴说情，反而从打谷场边上拿了根棍子递给父亲。后来，打谷场上围了父老乡亲，都劝父亲放手，父亲根本不听，直到把毛驴收拾够了，才放手。说来也怪，那毛驴以后见了父亲乖的跟猫咪一样，见了我也客气多了。

现在每每想起这件事都搞不明白父亲哪里来的那股劲，徒手制服一头驴，也许是他内心有一股对生活永不服输的劲吧。

父亲一生勤劳节俭，从不浪费。父亲的勤劳是出了名的，就是外村人也佩服。锄过的地，栓栓正正，打的梯田棱，端正光滑，编的框子，精美绝伦……

父亲还一人打了一座大坝，坝上种了玉米，玉米年年长得茂盛，路过的人都无比羡慕，每次听到别人夸奖，父亲脸上便会露出满意的微笑。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令无数农人羡慕的坝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父亲最讨厌浪费，从小到大都教育我们姊妹节约。即使后来我们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父亲依然反对我们浪费。

记得有一次，父亲来看我，我带他去饭店吃饭，剩了一点菜，父亲非要打包。我说打包了回去还是没人吃，不打了。父亲立马瞪了我一眼，说他吃，我只好乖乖打包。

父亲一生话不多，但是我们都怕他。我们姊妹怕就不说了，后来感觉嫂子、姐夫、弟媳、还有我老公都有几分怕。我想这份怕里更多的是尊敬，是对他一生勤劳善良的敬畏。

最感激父亲的是他没有重男轻女，而是竭尽全力供我上学。因此我挣钱了，涨工资了，第一个分享的人肯定是父亲。父亲在我心中接近完美，唯一的缺陷就是没能用一生来善待母亲。他走后，母亲虽然伤心落泪，但是内心深处，她应该是欣慰的，从此再也不要听他的数落。

父亲，一生脾气固执，但勤劳、节俭。把爱永远不会放在嘴上，却时刻惦记儿女过的好不好。你养我小，我却没有机会养你老，只能在梦中呢喃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