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峰长篇小说连载《血泪洪湖》第一章(一)

吴海峰

长篇纪实文学 １９３３：血泪洪湖 目录 第一章 贺龙兵败洪家关。 三县团防司令挂牌收购： 一块光洋一只耳朵。 民国报载：湘西一龙一 虎，虎死泥沙，龙入浅滩！ 第二章 蒋介石说：周逸群可以 当少将师长！ 贺龙说：跟我两把菜刀 干的，都是想发大财的！ 中共中央严令：鄂西苏 区三个月扩军三十万！ 中共鄂西党委宣布：不 当红军者即反革命！ 第三章 十二道金牌成了红二军 团的催命符。 邓中夏破口而出：贺龙 匪性不改！ 十万光洋救了贺龙、邓 中夏一命。 第四章 夏曦笑谈：毛泽东的十 六字诀是童谣。 贺龙七十人冒死告御状。 中央代表关向应带来大肃 反的尚方宝剑。 第五章 国民党一颗子弹救了许 光达一命。 中共湖北省委巡视员悲 号：拿刀子把我的心挖出来 给党看！ 夏曦乱棍打死湖北省委 二十人。 毛泽东痛泣：我失骄杨 君失柳…… 第六章 火淹、活埋、刀砍改组 派。 夏曦下令：先杀男的， 后杀女的！ 何键回电：共产党先杀， 我们后杀！ 八千里征途八千个冤魂。 第七章 夏曦决定：解散共产党！ 中共一号烈士失声痛哭： 我不反贺龙，我只反夏曦！ 蒋介石手令：委任贺龙为国民革命军第四方面军副总指挥 任弼时、王震、肖克弹劾夏曦。 第一章 贺龙兵败洪家关。 一千多没有耳朵的工农革命军战士。 民国报载:湘西一龙一虎,虎死泥沙,龙入浅滩! 一架马克辛机关枪正疯狂地向外喷射着死亡的火舌。 机关枪水箱里的水已经在猛烈和连续地射击下沸腾了。 火舌像一条狂舞的金蛇,肆无忌惮地在这块叫洪家关的土地上乱窜着。 火舌的背后是死神。 死神“呵呵”地冷笑着,搧动着红色和黑色的双翼。 红色的是火焰,吞噬掉一切生命。 黑色的是青烟,把这一切生命带进天国。 一场死亡游戏。 一场猫与老鼠之间的游戏! 马克辛机关枪后面蹲着两个穿灰色军服的士兵,机关枪子弹爆炸的硝烟把他们的脸色染成铁青色,机枪手的手指机械地扳紧了扳机,眼中闪动因杀戮而出现的兴奋目光。 在机枪手的左右两边,延伸出一条灰色军服组成的铁与火的攻击线,正像一把巨大的铁钳向前咬合。 就在这把铁钳的后面,一个身穿哔叽军服,脚踏马靴的军官面色冷竣在站立着,在他的身后,一面大旗正在猎猎飘扬,大旗上写着几个大字:活捉贺龙，赏大洋五万。 这是国民党桑植县团防司令陈策勋的部队。 陈策勋慢慢地扬起了手,在他的手上,一条德国产的马鞭指向前方。 “活捉贺龙,”陈策勋停顿了一下,接着提高了声音: “赏大洋五万!” 一个副宫脚跟很响的咯了一下,向前两步,大声重复: “司令有令:活捉贺龙,赏大洋五万!” 一阵欢呼声在陈策勋的面前响起来,阵地上“活捉贺龙”的叫声此起彼伏。 陈策勋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收回马鞭,用力地抽在自己的马靴上。 “出击!”他命令着。 激昂振奋的冲锋号响了起来。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呐喊着,端起明晃晃闪着太阳光的刺刀,向前面冲过去。 在陈策勋冷竣的目光对面,是贺龙的工农革命军。 这是一九二八年的初夏时节。 贺秀姑刚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马上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怖之中。 在那架马克辛机枪响起后的第一秒钟,贺秀姑突然看见自已身边的表哥贺文敬一下丢掉了手中的梭标,一头栽在地上,然后像一只被掐掉头的公鸡,在地上打着旋,抽搐着。 贺文敬的抽搐停止的时候,他的头正好对着了贺秀姑。 贺秀姑恐怖地看见,在贺文敬的头顶上,原本是一头乌黑头发的地方,现在血淋淋地张开了一个大口,粉红色的脑浆发出一团热气,飘飘袅袅地钻进贺秀姑的鼻子里。 当贺秀姑终于明白这是一颗马克辛机关枪子弹造成的作用时,她的双脚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十九岁的贺秀姑是第一次闻到血腥和硝烟的气息。 现在她跪着的膝盖碰着了死在地上的贺文敬的脑袋,恐怖使她浑身颤抖,她感觉到了那粉红色的脑浆正透过她单薄的蓝士林布裤子,一滴一滴的慢慢渗进她的皮肤,流入血管,然后进入心脏…… 贺秀姑努力移动自己的身子,逃避着那血浆的侵蚀,但她的身子软软地瘫在那里,半点也不能动弹。 贺秀姑就这么跪在那里,一秒钟……二秒钟……十秒钟…… 在这十秒钟里面,陈策勋己经有足够的时间把这里变成一个大屠场了。 阵地上手持梭标、大刀的工农革命军战士一排排地倒下去。这些仅仅经过十来天操练的战士在第一次战斗面前显得毫无经验。马克辛机枪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在他们头上掠过,洞穿他们的胸膛,折裂他们的肢体,向空中迸撒着他们的血肉,在地上留下一片曲扭和残缺的尸体。 工农革命军中一些少数手中持有步枪和火药枪的战士开始回击了。 汉阳造步枪沉闷的响声和鸟枪的轰然声混响着,工农革命军的阵地上空升起来一片硝烟。 灰色军服的冲锋队伍中发生了一些骚动。 灰色军服士兵的呐喊声变成了痛苦地呻吟声。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大个子士兵丢下了手中的步枪,仰面跌倒在地。他的双手紧捂在自己脸上,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慢慢渗出来,慢慢流进因嘶叫而焦枯的嘴中。一团铁砂准确地打在他的脸上,二十来颗绿豆大小的铁砂子牢牢地镶进他的五官,毫无疑问,这个士兵的脸上将留下这永久的纪念。 陈策勋的部下因这突然的袭击乱了一阵,马上又恢复了凶猛地攻击。工农革命军微不足道的反击并没有使他们产生恐惧,反而更激发起他们屠杀的欲望。 冲击更猛烈了。 工农革命军顽强地抵抗着。 但这抵抗显得那么软弱。 马克辛机关枪无情地喷射着死亡,于是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贺秀姑觉得一座大山在向她压下来。她的肩膀完全承受不了这巨大的重量,于是她的身子整个地向面前的贺文敬倒下去。 这一座大山其实是一个倒下去的工农革命军战士的尸体。 于是贺秀姑就夹在了两具尸体的中间。 接触到贺文敬正在冰凉下去的尸体,贺秀姑立刻恐怖的大叫一声,本能地弹跳起来。她的身子露在整个阵地的上面,穿着蓝士林布的身子在硝烟和子弹中挺立着,她拄着一根梭标,梭标上的那团红绸在她的脸上飘拂,好像在阵地上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红花。 贺秀姑惊惶失措的举动在别人的眼中大概成了视死如归的壮举。一时间,马克辛机关枪的炸响声停下了一瞬间,所有冲锋的士兵同时放慢了他们的脚步。 但这所有的迟疑转瞬即逝。 马克辛机关枪又猛烈的响起来,死亡的火舌喷向贺秀姑。 贺秀姑命在旦夕。 一个人影猛地向贺秀姑扑过去,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贺秀姑手上那只梭标在落地之前,被一串迟到的子弹击成两截,木屑纷纷扬扬雪花一样落在惊恐的贺秀姑头上。 被扑倒在地的贺秀姑仍然被那个战士紧抱着,而且那个战士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清醒过来的贺秀姑脸上掠过一阵红潮,挣扎着推开他,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那个战士仍然保持着那种姿式,双手很紧地搂抱着，一句话也不说。 贺秀姑费力地抽出自己的双手,用力推开他,这时她才发现,那个战士已经死了,一颗子弹从他的气管中穿过去,脖子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一个战士叫着贺秀姑的名字,跑过来一把把贺秀姑拉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贺秀姑看清拉她过来的人,立刻紧抓住他的手哭叫着:“炳清哥,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办呀!” 刘炳清抽出贺秀姑的手,抬眼向冲过来的敌人看了看，悲凄地低下了头。 贺秀姑也感到了这种悲凄,她的眼泪绝望地流出来。 陈策勋的士兵现在已经冲过来了,刺刀耀眼地晃着太阳光,士兵们喊叫的“活捉贺龙!”的声音就在耳边。一些工农革命军的战士纷纷丢下自己手中的大刀梭标,爬起身向后逃去。 绝望中的贺秀姑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嘶力竭地悲号着:“贺军长……贺军长……” 　　贺龙的指挥所设在阵地后大约一百米的一个小山头上。 工农革命军的所有领导人,现在全部聚集在这里: 军长贺龙; 党代表周逸群； 参谋长黄鳌; 第一师师长贺锦斋; 第二师师长王炳南。 “活捉贺龙”的呼叫声震耳欲聋。 贺龙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呸”了一口,骂出一句粗话:“陈策勋,你捉我个卵!” 仿佛是回答贺龙,一颗子弹呼的飞过来,击断了贺龙头上的一根松树枝,站在贺龙身边的周逸群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他伸手拉了贺龙一把,说:“胡子,注意隐蔽!” 贺龙冷冷一笑:“放心吧逸群,陈策勋还吃不了我。” 工农革命军的阵地上这时一片混乱,不断有战士倒下，也开始有战士逃离战场。 周逸群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能硬拼了,胡子,撤吧。” 贺龙没回答。他的两眼直盯着前方。 “胡子……”周逸群又说。 “撤什么?我看陈策勋这小子已经是强弩之末。”贺龙咬一咬牙,回头对贺锦斋、王炳南说:“锦斋、炳南,把你们所有的兵,全都放下去,给陈策勋一个反击!” 贺锦斋、王炳南应了一声,快步跑下山头,分头调集自己的手下。 三个月之前贺龙在家乡桑植县洪家关树起招兵大旗时,洪家关附近的农民,纷纷前来投靠贺龙。几天之后,又有梨树垭的李云清、红土坪的刘玉阶、五洋关的贺炳南、鱼鳞寨的贺香姑、袁家坪的王炳南等几支人马前来投奔。不到一个月,贺龙的这支工农革命军就壮大到三千多人。 工农革命军成立了两个师,师长贺锦斋和王炳南的手下各有一千多人。 作为后备的工农革命军的一千多人,在贺锦斋和王炳南的指挥下冲上了阵地。虽然仍是大刀梭标为主,但凭着人数的优势,把陈策勋部的士兵一下压了下去。 陈策勋的士兵退回到原来的阵地上,马克辛机关枪的声音这时显得慌张凌乱,一些工农革命军战士已经乘机冲了上来。 枪林弹雨中,贺锦斋手下团长钟慎吾手持大刀,一路追杀着,刀光闪处,几个国民党士兵早己身首异处。 钟慎吾杀得性起,一个人竟冲入乱军中,不料回身一看，身后的战士己被截断,五、六个国民党兵己经将他团团围住。 钟慎吾大喝一声,大刀划出一个半圆,削去一个士兵的半边脑袋。 四把刺刀同时向钟慎吾刺来,钟慎吾大刀一格,喀开了三把刺刀,第四把刺刀趁机刺向他的手臂,钟镇吾一声痛叫,手中大刀脱手飞出。 四把刺刀血光迸射,一齐对准了钟慎吾。 正在这时,一阵枪声传来,围着钟慎吾的士兵倒下去二个,贺龙亲自带着几杆枪冲了过来,救了钟慎吾一命。 陈策勋眼看着自已的士兵退却的时候,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一颗横飞过来的铁砂击中了他的脸部,他只觉得左边眼角下被一只黄蜂叮了一口似的,火辣辣地痛起来。 站立在一边的一个副官提醒他说:“司令,你的脸上流血了。” 陈策勋脸上毫无表情,一言不发。 那个副官又提醒说:“赤匪冲过来了,司令迥避一下吧。” 陈策勋脸上的肌肉跳了几下,阴沉着脸下令道:“传我的命令:退后一步者,杀!” 那个副宫脸色一凛,应声道:“是!″ 他上前一步,大声叫道:“司令有令:退后一步者,格杀无论!” 随着那个副官的手一挥,站在陈策勋身后的督战队一字排开,十几支闪着烤蓝的盒子枪对准了退下来士兵。 在工农革命战士的冲击下退却的士兵停下来了,在后退无路的情况下他们只得转身冲回去。 马克辛机关枪的吼声又狂叫起来,子弹把工农革命军战士压在地上。 战局僵持住了。 陈策勋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枣红骟马箭一般的飞驰而来,在陈策勋的面前猛地勒住,枣红马嘶叫一声,高高扬起前蹄,鼻子里喷出粗气,站立住了。 一个通讯官从马上滚下来,跑到陈策勋面前,说: “龙裕仁旅长要我向你报告,龙部一千余人,己到达山后。” 陈策勋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贺龙呀贺龙,这下看你往那里逃!” 陈策勋对那个军官说:“转告龙旅长,请他向赤匪后面发动攻击,活捉贺龙。” 那个军官跳上马飞奔而去。 国民党四十三军龙裕仁部队的枪声在贺龙的工农革命军阵地后面响起的时候,贺龙手下的百十条汉阳造的子弹已经全部打光了。 毫无抵抗力的工农革命军战士在敌军的前后夹击下一败涂地。 陈策勋和龙裕仁的部队把工农革命军分割成几块,像对一群围在羊圈里的羊一样大开杀戒。 站在山坡上的陈策勋微笑着向走过来的龙裕仁伸出了自己的手。两个穿着哔叽军服的云南讲武堂同学站在山坡上,看着自己的部下进行的这一场大屠杀。 龙裕仁回头对自己的一个参谋说:“传令下去,不要俘虏!” 那个军官上了马,一路飞奔过去叫着:“杀光赤匪,不要放过一个!” 陈策勋对龙裕仁指指自己身后的那面大旗说:“裕仁兄是否给我一点面子,我可是要活捉贺龙的呀。” 龙裕仁哈哈大笑起来:“策勋兄,我这是给你省下五万块大洋呀!”陈策勋也大笑起来:“裕仁兄的算盘真厉害!不过,我可不能亏待弟兄们呀——来呀,告诉弟兄们,死的贺龙也赏五万!” 陈策勋的命令给正在大屠杀的士兵们注射了一剂兴奋剂，四下里响起一片欢呼声,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 二十分钟之后,这一场大屠杀宣告结束。 一千多名工农革命军战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山坡上,被子弹洞穿的头颅;被刺刀挑出的肚肠;被大刀劈成两半的躯体…… 所有没来得及撤离的革命军战士全被杀死了——除了一个年轻的女战士。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辫子,满眼惊恐的目光,正恐怖地在死人堆中狂奔着。 也许是白军有意留下了她,就好像在猫群中留下一只可怜的用作戏弄的小老鼠。 于是在一千多死尸之中,在二千多因杀戳而闪动着红色眼珠的男人中,这一个姑娘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姑娘迎面撞进了一群白军的怀里。 一个高个子的士兵伸手拦住了姑娘,在她的脸上用力拧了一下。姑娘惊叫一声,用力挣扎着。高个子士兵的手用力一撕,姑娘的衣服撕裂开一块,露出一块雪白的肉体。 在士兵们的哈哈大笑声中,那个姑娘的衣服一块接一块的被撕开来,满山坡只听见姑娘的哭叫声。 很快那个姑娘被白军士兵撕得一丝不挂,这时那群白军士兵才心满意足的停下了手。 那个姑娘先是怔在那里了。 她的双手紧搂在胸前,蹲下身子,尽力遮掩着自已的裸体。 一个士兵哈哈笑着,上前一步,用手中的刺刀轻轻地在姑娘光滑的背上划了一下。姑娘惊叫一声跳直了身子,狂奔起来。 到处是狂笑的男人,到处是贪婪的目光。 姑娘不论跑到那里,迎接她的都是男人狰狞的手。 二千多名士兵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尽情的欣赏着,姑娘的哭叫声淹没在士兵们的狂笑声中。 站在山坡上的陈策勋眉头皱了一下,嘴里吐出两个字:“荒唐!” 龙裕仁笑了一笑,伸手从身边一个士兵的手上拿过一支步枪,走上前两步,一只腿半蹲下来,把枪口对准了那个狂奔着的姑娘。 那只步枪的准星很快套住了姑娘那赤裸的身子。 龙裕仁的手指用力地扳动了枪机。 山坡上响起一声清脆的爆响声。 那个狂奔着的姑娘突然停住了脚,她掩着胸部的双手放开了,露出了少女那洁白挺拔的双乳。 二千名白军士兵的狂笑声嘎然而止,所有的邪恶在这少女的纯洁面前无地自容，灰飞烟灭。 二千名士兵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叹,就见一股鲜红的液体从姑娘的胸前迸撒出来,接着那个姑娘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枪声重新唤起了士兵们杀戳的血性。士兵们轰的一声散开来,奔向地上的死尸,用刺刀割下死人头上的耳朵。在这次讨伐工农革命军的战斗开始之前,陈策勋和龙裕仁就已经宣告士兵:凭赤匪的耳朵论功行赏! 士兵们提着一串串的耳朵向自己的长官们领赏。一只耳朵换回两块大洋。但是直到那些耳朵装满了半麻袋,站在山坡上的陈策勋和龙裕仁，始终没能看到那颗值五万大洋的脑袋送到他们面前。(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