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田大涛

　　记忆中的年味，一进腊月就开始弥漫了，泛出脑海的第一口香气总是腊八粥和腊八蒜带来的。腊八粥浓香四溢，腊八蒜酸味扑鼻，每次吃完肚子都是鼓鼓的，跟小青蛙似的，真是应了那句“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童谣。

母亲用腊八蒜满足我们的味蕾，父亲则将多余的蒜瓣放在碗里养起来供亲戚们观赏。蒜苗长得很快，还不等到除夕，就已经老高老高的了。那时候邻居家的小朋友来找我玩见了它们，那叫一个高兴，高呼着“东亮叔叔种出韭菜来了，种出韭菜来了……”我也高兴，因为我和他们一样，都以为韭菜是蒜瓣长出来的。并且和他们一起嚷嚷着父亲教我们种“韭菜”。父亲不忍破灭我们心中那份童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就这样，我们的年在粥香与蒜香带来的欢笑声中开始了。

那时候，年前最期待的一天就是腊月二十七了，因为那天是炖肉的日子。清晨，母亲早早的将新鲜的猪肉和整只的鸡泡在清水中。剩下的就全是父亲的工作了，只见父亲换了双利索的鞋，挽起袖子，拿着刀就往门外走去。不错，正是磨刀去了。再见父亲，那手中的刀已经光亮如新。他仔仔细细地刮去肉身上仅存的毫毛，接着大刀一挥，三下五除二就把大块的猪肉骨肉分离成小方块，颇有些庖丁解牛的味道。接下来就是煮肉了，冷水下锅，放入葱、姜、料包，最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了。烧火这活仍是父亲去做，父亲说：“我从你这么小开始，你奶奶就让我烧火，技术活。”我心想，“我也可以”！但，父亲从没让我做过。

母亲也不闲着，在父亲煮肉的这个时间，小桌子已经备下，肉馅也已调好，包“包子”这一庞大的工程在母亲那一双巧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包子”在家乡的方言里有两个意思，分为“蒸包子”和“下包子”，蒸包子就是平时的蒸包，下包子就是“水饺”，这天是包蒸包子。用的面得是前天晚上就开始准备的，因为面得发一下。发面的助推剂是“引子”，母亲也不能准确的描述这到底是啥，我觉得应该是和酵母差不多的东西，不过看着跟方便面倒是很像。

蒸包的形状有两种，一种是圆形的，一种是月牙形的。我喜欢吃月牙形的，因为包子皮厚薄基本均匀，但是我却偏要说圆形的好看，其实那是我不会包月牙形包子的狡辩。母亲也只是笑笑，临末了给我包上几个圆的，但无论是什么形状的，那天的馅从来都是藕馅的，因为母亲知道我的偏爱。

等母亲把包子包好了，父亲那边的肉也准备出锅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这时的我成了最忙活的那一个，匆匆跑到这屋，再匆匆跑到那屋，只是为了给父亲准备“足够”的肉盆。掀开锅盖的那一刻，口水是哗的一下子流出来的，掉在地上磁出的响声都能听得到。父亲趁着这热乎劲儿，挑了块最大的，放在案板上，切下那块最肥嫩的，一把塞到我的嘴里，“给，给，给，给你这个小馋猫！”那块肉，一点也不热，特别好吃，最好吃！父亲给我和母亲用酱油拌了一块，让我们先吃，他又匆匆地去给蒸包子烧火了。母亲总是让我先挑一块最好的给父亲拿去吃，“哪有最好的了？最好的父亲明明已经给我了……”

每年的年三十我们家起的总是特别特别的早，因为家乡的习俗是这天上午“上坟”，这是个大事情。当然，这里面也装着满满的年味，因为家里要把最好的食物都带上，为先人们祭奠。去上坟时都是步行，整个过程特别严肃。虽然一路的肉香，但是一路上所有的小朋友们没了欢声笑语，换之是家族里的人们不休地谈论，“谁谁谁走了多少多少年了，谁谁谁走的时候怎么怎么样”。那时候，我们不懂，就知道先人们，披荆斩棘，风餐露宿，才使我们这个家族得以丰衣足食，我们永远不能忘掉他们。

年三十的晚上就是除夕夜了，我坐在电视前的餐桌上静静地等待着，父母亲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饺子和菜。那会儿，不知是热气还是汗水，总之他们的额头上是湿漉漉的，操劳了一年，到头来还是为我操劳。而不一会儿，随着春节联欢晚会音乐声的响起，屋里又继续欢声笑语起来。

年夜饭很丰盛，五味俱全，酸酸的腊八蒜，苦苦的野菜，辣辣的虾酱，咸咸的鸭蛋，甜甜的糖包，真像极了我们一家人走过的这年。酸是父亲工作的心酸，苦是母亲持家的劳苦，辣是父母克服种种困难时的辛辣，咸是我调皮捣蛋时流出的泪花，甜是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平安的心甜。就在这一顿又一顿年夜饭中，我吸吮着父母的浓浓深情长大，而他们却渐渐老去。我们现时的安好，正是因为父母无怨无悔地为我们负重前行，我们唯有好好努力，才能不辜负他们的一番希望。

新的一年，加油，加油，加油！

（图，来自小红书，多少有我儿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