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阿祖时，他二十岁左右，很白净，很瘦，香港人，在发廊里当大师傅。<div><br> 开始，只为他的手艺去的。跟别的师傅不一样，洗好了头之后，阿祖要吹干头发，然后用他那一对纤细白净的手，细细地摸清你的头型，之后才开始剪。干着剪，剪得很慢、很用心，是照着头型剪的。因为他很尽心，我这懒人就总是把自己的头发放心地交给他了。</div><div><br> 有次他看我总是很忙，人也显得憔悴，就跟我建议：把头发剪短，很短的那种，像男的，起发脚。这样剪了后，每次洗完头不用吹，也不用抹啥东西，出门在外也很容易打理。对着镜子，照见那一头的烦恼丝，心想这种提议太适合我这懒人，而且最讨厌吹头和往头发上喷或抹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于是就欣然接受了。再说阿祖以前没错过，听他的总是对的。他先把头顶上的卷发都剪掉，只留一两寸，发脚剪得很高，只有一两毫米。但特别的是，阿祖很细心，不是用推子推，而是用剪刀一点点剪出来的，所以整个发型没有一点棱角，很圆润。清爽之余，更有女人味。那是我至今为止，剪得最好的一个发型。</div><div><br> 跟阿祖交往多了，也聊得多起来。渐渐地，对他，还有同性恋，有了一点了解。</div><div><br> 阿祖是个同性恋，是偏女性的那种。这种偏向的男人具有很多女性的温柔，心很细腻，但很容易受到伤害。而伤害他们的，就是那些同性恋里偏男性的男人，这种男人很危险，因为他们有时喜欢偏女性的男人，有时又喜欢真正的女人。正因为他们的双重性，所以会摇摆，会在感情上很伤人。有人说过：好男人要么结了婚；要么就是同性恋。这话绝对了，也不正确。其实，后一种偏向的同性恋既可能伤女人，也可能伤男人，而且，杀伤力还很大。</div><div><br> 也许是基因决定的，阿祖对每个来做头发的女人都极尽心思，也极尽呵护，温柔体贴，却没有一点情色的成分。很多发型师都喜欢跟女客人开一点略带荤腥的玩笑，以消解做头发时的沉闷，但阿祖没有。他对女人们的呵护和体贴很纯粹，而且，他的所有心思只在她们的头发上。看到每个在他手下变得漂亮的女人，他脸上的表情，就像要嫁女的父亲，既满意和沉浸于她的美丽，又有几分的不舍。</div><div><br> ......</div><div><br> 一年又一年，在有阿祖的日子里，我从未为头上那一头青丝烦恼过。每次对着镜子看自己不顺眼了，就去找阿祖。他手里那把温柔的剪子，总能把我那头乱草清理好，他一句两句体贴的话语，总能把我烦恼的心境梳理干净。理发师做到阿祖这样的水平，靠的已不只是手艺了。他跟客人之间的交流，像一阵清爽的风、一点沁人肺腑的花香，即清且纯。</div><div><br> 有天临近过年，想弄弄头发，照例又去发廊找阿祖，却被告知，他已数日没回发廊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据说，他的那个“男友”喜欢上一个女人，离开了他。他一直在流泪，流着泪离开了发廊。</div><div><br> 走出发廊，任凭绵绵细雨打在我头发上、衣服上、还有心上……</div><div><br> 记得阿祖做好了头发，是不会容许我淋雨的。有次做完头发，外面有点小雨，没当回事就走了出去。阿祖拿把伞从后面追了上来，说就算是不珍惜自己，也不要糟蹋了他的手艺。<br> ......</div><div><br> 人间的情爱本来是美好的，带来伤害的，应该是参杂在情爱之中的欲望。但，世间男女到底是追求情爱，还是被欲望所左右，大概谁都说不清楚。所以，世人追求情欲像吸毒上了瘾，这里面既有美好又夹带着伤害，自古演绎着的所谓爱情悲喜大剧，一出又一出，就是这种毒药做的调味剂。</div><div><br> 阿祖的世界很狭小，活得一定不容易。很多年过去了，去了很多发廊，挨个地打听过，还是没有他的踪影。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客人，但我，我会默默地祈愿，但愿阿祖找到一个真正呵护他和爱他的人、一个不会伤害他的人。<br> <br></div> 2009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