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有主意，还是自由主义？

晁连生-行思天下

—— 郭守祥先生回忆录之二 ——

　　上高小时喜欢上画画，知道有国画水彩画，在平定城里新华书店的书上才知道还有“油画”。之后，总想按书上说的，试着画幅“油画”。

　　有一天，妈妈去了南庄姥娘家，我乘势剪了块破被单当画布，用炒菜的麻油将广告粉调成糊状，想用毛笔沾上画朵月季花。结果毛笔和油彩粘在一起，拉都拉不开。糊处下一大摊，油画没试成，却把一油罐炒菜用的麻油倒了个干净。

　　那年月，平定人炒菜用油大多人家是用一小勺，从盛油的小陶罐里往炒菜锅里舀几勺，唯恐用多浪费。人们说妈妈‘’财迷‘’，转眼间把一油罐炒菜油都糊弄完，妈妈回来咋交待！我心想，这可闯下了大祸，只好赶忙把没画成油画的摊张收拾停当，憨等着妈妈回来受责罚。妈妈刚进门，我就急着解释、认错、做检讨。妈妈阴沉着脸，边听边扫视屋里，又看了看空空的小油罐，倒没有动火斥责，只是气悻悻地甩了一句：“你就是自由主义！”

　　我不服气地低声嘟囔：“为了学画油画哩，我自有主意。”

因“画”而入伍进行创作的郭守祥先生

　　眼看要过“六一”儿童节了，学校选我和另几个同学参加县里在城南河组织的钻板凳赛跑。二百米距离设放着五个长板凳，钻过板凳比谁跑得快。

　　妈妈不识字，但知道这是光彩事，遂陪我到阳泉买件刚时兴的白洋布衬衣，穿上它带着红领巾去比赛。

　　从我们村去阳泉，经黑沙岭南天门的古驿道，也就六七里路。虽说站在村后岭巅就能全看到阳泉市区，我长到十四五岁也只去过两次。

　　当年阳泉的河边街市场最热闹，若大个场子里卖啥的都有。转来转去，一处杂货摊上摆着几本破旧的《芥子园画谱》真让我看得眼馋。画谱残缺不全只有薄薄的七本，都是石印，虽有几本残破，大都页码齐全。分别有山水、兰菊、梅竹等的各种画法，从起笔到结体构图，浅显明白，一看便懂，好像面前有师傅传授一样生动。

曾作为国家礼品送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木刻《大寨新貌》

　　货主见我翻阅的入神，很不耐烦地：“孩孩家，买不买？……”见我只顾看不应声，粗声吼喊：“不买翻啥!这里不是文化馆。”

　　我看看货主气悻悻地瞪眼，扭头让妈妈掏出准备买衬衣带的五块钱装进裤兜，转脸赌气地问货主：“卖多少钱？”货主见我发话，疑惑地看着我：“你？一本一块，全要五块！”

　　货主大概以为我在说笑。那时候的五块钱可是够值钱哩。赶庙会家里最多给两毛钱，八分钱一碗拉面，五分钱半斤花生，剩下还要买根麻糖吃。没想到我把七本画谱全抱在怀里，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五块钱，丢给货主：“我全要了！”

　　说完如获至宝地拉着妈妈就走。货主:“唉，唉……”了半天，好像想说什么，只是愣愣地呆站着再沒出声。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衬衣没买成，反倒成全了梦寐以求的向往。下午三点多回到家，虽然已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可还是高兴的又蹦又跳。

　　妈妈真有点莫名其妙，跑了一趟阳泉，衬衣沒买下，就弄下几本破书？妈妈翻翻芥子园画谱，疑惑地问：“这比衬衣还值钱？”

　　我讪讪地嘟囔：“您不懂。”

　　妈妈脸色一沉：“你就是自由主义!”

　　我笑着辩白:“是自有主意，不是自由主义。”

　　我见妈并无生气责怪的意思，耍个鬼脸，呵呵着扭身抱着画谱钻回屋里品读起来。

一幅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收藏的画作诞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