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源溪</p><p class="ql-block"> 梅街镇源溪村(属原刘街乡)有三个傩村:缟溪曹、缟溪金、徐村柯,我都熟悉,相关文章“缟溪曹:绝版的民俗‘邮票’”曾刊载于《安徽日报》《杏花村》。 2012年腊月,“影像中国摄影网”的温总在贵州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准备2013年正月组织一班摄友来傩乡,要请我做向导,本来我有其他安排的,但被告知他们已在网站上发了通知,已经有人报名了,我不便推辞,就答应了。 </p><p class="ql-block"> 春节一过,便陆续有外地客人来池看傩,我已连续跑傩村几天几夜。正月十三,温总一行八人来到池城,中午刚在酒店安顿好就匆匆向傩乡进发,临行前,我让温总召集大家,告诉他们到傩乡拍摄应注意的主要事项,我强调了两点:一是,如果村民提出要求捐款,大家最好多少表示一点,算是支持一下傩文化的保护和传承;二是,大家在拍摄过程中一定要尊重当地的民俗,比如,不要用手直接触摸傩面具;不要随便跨越傩事道具、彻末等;不要攀爬上社树拍摄;不要说对傩俗或村民不恭的话语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和影像中国摄影网摄友一行八人驱车赶到源溪村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多,因为我事先预定了中餐,傩艺人曹季泉已在村口等候。我下车后去村支书柯国来(几年前他已选调入职梅街镇某单位)家打个招呼,柯支书前些年还是村文书时我们就认识,作为村干部他对村里的傩文化活动很支持,对各地来源溪考察、摄影的朋友们很热情。记得那年正月,王兆乾先生来源溪看傩,我们就是在他家旧屋子里相逢相识的。去年(2012年)歇一年没到源溪,今年再来时,村里有了些变化,多了些楼房,少了些旧屋。柯支书家在原旧屋址建起的宽敞气派的楼房就是其中之一。柯支书家门口早停满了各地来的小车,我进门找到柯支书,他正在陪一桌客人吃饭,见了我忙下桌跟我握手打招呼,说我们的中餐已安排好在另一农户家,请曹老带我们去,我将一本书法台历送给他,就告辞了。我们在村民程堂贵家就餐,客厅里开了两桌,一桌是我们一行九个,方桌坐不下,另一桌人少些,我就到另一桌去坐。这一桌的上席坐得是两个陌生的男子,听介绍才知其中一位是上海师范大学的教师,姓王,另一位是日本明治大学的教授,都是来源溪观赏考察傩文化的。我们一道来的那一桌人全是搞摄影的,一个都不喝酒,早早吃完饭,围坐一起在闲聊。而我们这一桌有村里文书在陪酒,边喝酒边聊天……日本教授约模五十多岁,矮而敦实,稀疏头发,方方皱脸,轻轻地说着简单的汉语,显然他是来过中国乡村的,似乎很懂农村宴席的礼节,言行有些拘谨,一直微笑着,并不多言。席间,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汉字:福满正博。</p><p class="ql-block"> 午饭用完已是下午一点多,但离“朝社树”的时间还早,大家自由活动。许多人去缟溪曹队屋去看村民们朝社树的准备工作,“影像中国摄影网”组织的摄影人就都留在程堂贵家,程老的孙子程杰凯,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就读于贵池城里某小学,正月十五前还在寒假期间,他在爹爹(爷爷)家玩得似乎不太过瘾,说村子里热闹,假期快结束了还不想回城。这班玩摄影的城里人偏爱逗他玩,成了大家的开心宝,一会让他摆这个姿势一会儿又摆那个姿势,小家伙每次都极配合,大家笑着,照着,照着,笑着……不觉到了下午三点钟了,朝社树活动快开始了,大家就都赶到村中队屋去看里面的各种准备。缟溪曹以前是有祠堂的,不仅有,而且是很大的祠堂。因为村里曾在清代出过兄弟文武状元(曹曰瑛、曹曰玮),有皇帝的赐匾,高挂在祠堂中,还有很多祖先的大幅绣像。这么好的一座祠堂,可惜在解放前的某年除夕夜,因一智障儿童在楼上请祖烧纸钱时不慎失火,明火引燃绣像未及扑灭而将宗祠全部烧毁,成为缟溪曹村人心中永远的痛。祠堂毁是毁了,傩事却是依然要做的,就在原祠堂旧址上的生产队屋里举行。村中傩事恢复后的每年正月,就在这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平房内,村民们把里面布置得有模有样——灯笼挂起来,香烛点起来,对联贴起来,锣鼓敲起来,供品摆起来……为傩事做准备的,看热闹的,闲聊的,拍照的……男女老少各色人等,进进出出走走停停,就有了春节的喜庆热闹气氛。</p><p class="ql-block"> 进了队屋,已是人山人海军,我在人缝中找位置拍照,挤到前台,见一个已穿了戏服尚未戴面具的年轻人,就问,才知,这小伙子是四川人,是村里的女婿,因为今年(2013年)朝社树踩村的队伍人手不够,他就临时加入了,这种现象我也是第一遇见。以前,我到缟溪曹看朝社树,都遇到过送灯笼伞的,一般都有傩戏会的锣鼓手到村口敲锣打鼓迎接灯伞,这与长垅桂不一样,还有一个不一样的是,长垅桂灯伞上的小灯笼在祠堂里是不送人的,只供人们在巡游的路上争抢,而缟溪曹的灯笼早在队屋里放着时,就陆续被一些本村或外村的家长向年首请求,一般都能获赠。这样,当灯伞抬出队屋走在路上时,伞架上已变得稀稀拉拉,不怎么好看了。当队伍走在村口小桥头,即现在的村部办公楼前时,人们就开始去抢灯伞,但因为灯笼很少,大家也没啥高的兴致去抢,即便有人抢,时间也短,场面也不太热闹了。今年还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本来每年哪怕有再多的灯伞,一般队伍一过小桥即被抢光,很少有一把完整的灯伞被驮到社树下的,而这次我们竟远远看到一个举灯伞的村民,将一把尚剩有几只灯笼的灯伞驮到社树下,举伞汉子见后面有人追赶过来,他也不停步,而是举着灯伞继续往前赶,见抢伞的人紧跟不放,一急,竟驮着伞跑进了小树林,让人忍俊不禁。</p><p class="ql-block"> 我随着一班摄影者,紧跟着朝社的队伍边走边看边拍,也没有注意到最后那把灯伞怎么样了。队伍走到离村口小路不远的一块油菜地边停下,这块地边早先是有一座庙的,后来庙塌了,未再重修,庙旁边有一棵树(其实是两棵树长着长着连成一体了),并不算高大,却显出一种古老苍劲的样子,到了夏天依然枝繁叶茂,这就是“社树”了。朝社树的队伍一到树下便很快围成一个圈子,朝社的,看热闹的,拍照片的……人们在树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本地的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批摄影者,为了能拍到傩事镜头,扛着“长枪短炮”拚命往树下的人群中挤,后来竟有人背着相机攀上了社树,我站在树下告诉他别那样,可是鞭炮、锣鼓声震天响,根本听不见,这时,树下村民燃烛点香,摆上供品,朝社树作揖祭拜——很明显,村民是把这棵树当作神树来祭祀、礼敬的。不管什么理由,这个时候爬上树头,显然是不妥的!但那个中年外地摄影者,不知是不懂还是不顾,攀踩在树杈上俯拍树下的活动,我看不过意,见他很久没有下树的意思,就用手势示意他下来,可他根本不理会,趴在树枝上端起相机照拍他的。这时,站在我身边的一个小伙子也附和着我,让那人下树。晚上,在队屋里,一些摄影人站在靠墙两侧摆放的新茶叶机械上拍照,弄脏了茶机,有的地方甚至被踩坏了,村民很有意见……看到这些现象后,同我一起制止无礼者的小伙子,自我介绍说,他是《池州日报》社的记者,姓肖,问我是不是檀老师?我说我姓檀,他便向我要电话号码,朝社树活动结束后,小肖一定要采访我,说是要向我“请教几个问题”,我说我们共同学习、探讨吧。除了问到乡傩的保护、传承如何进行外,他着重谈到了一些摄影者不尊重民俗的现象,把其作为一种热闹背后的“隐忧”,并以此为题写了一篇新闻稿,初稿发给我看后,我针对其中的观点和说法提了自己的看法,主要指出他似乎过于强调摄影者一些不尊重民俗的现象,我认为,这只是极少数摄影者的行为,他们是抱着猎奇心理来拍摄乡傩的,他们首先是不懂民俗,更不懂得尊重民俗及民间艺人……这让人深思,我们如何想办法来减少或改变这一现象?</p><p class="ql-block"> 而大多数摄影者在傩村还是比较注意自己言行的,他们的摄影作品也对贵池傩民俗文化的宣传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其中就有像陆宇清、刘少宁、廖原、温金涛等高素质的摄影家,每年正月到傩乡都会捐款支持乡傩的保护和传承。这次“影像中国摄影网”和温总一行,不仅没有任何不尊重民俗的举动,还向缟溪曹村傩戏会捐了款。因此,对少数摄影人不尊重民俗的现象,我们不必以偏概全,而应采取善意提醒、正确引导的态度。</p><p class="ql-block">当天晚上,村里继续在队屋里活动,一部分观众和摄影者离开了村子,一部分留下了,继续观赏、拍摄。可是,拍摄的人并没有久留,有的人因为看到摄影人太多,活动场地尽现摄影器材,觉得镜头里不纯净,便放弃了拍摄创作 ,有的人则因为不懂该村傩戏里的傀儡戏,见戴面具的人物坐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坐在后面的着便装村民在看戏本念唱,说是缺乏观赏性,甚觉无趣,随便拍几张就离开了。对这一民俗事象,连余秋雨都觉得“甚不好看”,我曾撰文(“我写《贵池傩》,质疑余秋雨”)提出不同看法,觉得他们真的需要“补课”,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由此,我想,人文摄影不同于风光摄影,创作者若要拍好民俗题材的照片,除了技术因素外,既要有对地域风土人情的感情,更有必要了解一点相关的民俗文化知识。</p><p class="ql-block">(檀新建写于2013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