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duo）姨

程养军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姨，大姨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躺在争会哥家堂屋的一床木板上，身上披着一层白色的床单，脸上蒙着一张薄薄的白纸。七个儿女有六个环伺左右、痛哭流涕。争留哥给我戴上孝帽，不由地双膝跪地、涕泪长流……

大姨家老屋原在庙后头，和我家老屋中间隔了一户人家，小时候家境贫困，缺衣少吃，记忆中最美味的是大姨做的荞面饸饹，荞面蒸八分熟，扔进饸饹架子，自留哥坐上压把，一使劲，那黑中带红的饸饹变流进大锅，捞出、撒上葱花、淋上煎油，便是一碗香喷喷、热呼呼的关中正宗饸饹，那美味，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啊！

大姨很孝顺，四婆死的早，四爷一个人住在窑上，大姨变每天给窑上送饭，风雨无阻。窑上离村子有一里半路，是四爷的自留地，周围都是坟地，其间遍布桃树、杏树、梨树、枣树等等，那是孩子们的乐园啊！“争会、养军，回家吃饭咧！”大姨的声音在果林里萦绕，也常常萦绕在我的梦里。

大姨有四女三儿，言晓、自留、品晓、争留、晓言、争会、会晓，言晓姐和我三姐一般大，品晓姐和我四姐差不多大小，晓言姐和我五姐年岁相当，自留哥和我哥一般大，争留哥比我大两岁，争会哥和我是同岁，小时候对我爱护有加，只有会晓是我的妹子，记得常常跟在后边“哥、哥”的叫，都是亲亲的姊妹啊！

大姨是老殁的，年龄已经整整八十五岁，大姨是幸福的，年前在女儿家做客一圈，年底刚回到争会哥家里，大姨前几年已经瘫痪，脑子日渐呆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去看她，村里人都不认识了唯独认识我，“大姨，你八十几咧？”“会晓给我送吃的来咧，会晓启发女子呢！”对话往往不知所云，但充满了温馨。

看到大姨，就像看到了妈，想到了妈就不由流泪，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