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张钧先生，我们的老师。大家都叫他张老师，这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尊称。</p><p class="ql-block">老师的简历只有三行，1932年生于河北唐山;196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山西省沁县师范学校教师。简单的三行，写尽他漫漫的人生长河。</p> <p class="ql-block">-（北大时期的张老师）</p> <p class="ql-block">每一种选择都有不同的结局，走不同的路就有不同的风景。张老师当年在北大毕业之际，被外交部指派到驻外使馆工作，并受到周总理的亲切接见。但由于历史的原因，不愿与右派大哥划清界限，所以，外交部工作的夙愿最终未能成行！</p><p class="ql-block">1960年，正处我国国民经济出现非常严峻的形势，国家和人民面临建国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困难。张老师怀着一颗热心响应祖国倡议，投身到支援地方建设的大潮中。“精通四国语言”的他坐着大卡车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了一个只用方言的小城山西沁县。</p><p class="ql-block">一根栋梁之材放在了一间小平房上，从此成为山西省沁县师范学校一名语文教师。人叹国家浪费了一位人才，小单位高兴拾得一笔财富。</p><p class="ql-block">张钧老师的到来是一方水土的福气，听他的课是一种享受，他的学生遍布山西省晋东南地区，祖孙三代成为他的学生有很多。课堂上学生的提问他随口解答并能指明出处，尽管对辞海倒背如流，但毕竟是别人的作品，这也是老师晚年所遗憾和伤感的原因之一。</p><p class="ql-block">可惜当年没有条件也没有意识记录，就连他自己也不以为然。只认为是应做的工作，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其实他人生的点点滴滴都是创作。人们“总说时间会改变一切，但实际上好多人的好多观念是不好改变的。”他应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春雨，留下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涓涓细流。张老师学富五车，恰恰忘记了引用“涓涓细流能汇成大海”的词句，我告诉他，不应怀疑自己的付出。</p><p class="ql-block">他常笑谈自己长成一棵歪脖子树，大家知道他心里的苦衷，尽管有诸多的不易，无论做教务主任还是老师，一辈子勤勤恳恳，堂堂正正，兢兢业业，爱岗敬业。一身正气，为人师表。他的学生很多、学生的学生，学生的子孙，实实在在的影响了几代人。人们说教师是蜡烛；教师是春蚕；教师是园丁；教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我说他都是。一辈子干干净净做人，认认真真做事，走过路过的地方从不会丢下半点垃圾，人前人后从没说过一字脏话……他没有惊天动地，却感动了太行山这片土地。</p><p class="ql-block">同批下乡的那些高才生们基本陆续走了，他有几次走的可能。唐山亲人期盼，知名高校相邀，阴差阳错还是留了下来。他对工作是认真的，对单位是认真的，对学生是认真的，对家庭是认真的。留恋这里的人和事，留恋沉淀在这个城市里自己最好的年华。“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长长的路，就像时间长河一样，一条单行路，走过一年又一年，时光如水，总是无言。</p> <p class="ql-block">张老师一表人才，全身智慧。在北京大学期间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国庆十周年，他倒立在摩托车骑手的背上表演着技巧从天安门前经过，接受国家领导人的检阅。他是篮球队的投手，乒乓球台前的杀手，体操器械上的能手，管弦乐队的号手……</p><p class="ql-block">他的作品其实很多，山西省沁县师范学校主要服务于上党地区的沁县、沁源、武乡、襄垣、屯留等县，地区方言有很大的差异，学生们普通话学习有很大的困难，为此他在教学的同时对《方言与普通话教学》做了编写和研究。他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本笔记、每一本日记，每一本教案都可以做展品。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图文精致的似教科书，看过的人都为之愧叹！</p><p class="ql-block">他的课堂更是精彩，如同知识的海洋。语调不高但津津乐道，动作不多却引人入胜，把教书育人融为一体。学生在课前有一种期待，课中有一种满足，课后有一种留恋。</p><p class="ql-block">张老师上课有一个特点，从不使用黑板擦。不会听课的人以为他怕弄脏衣服，其实他是不愿浪费学生的时间。为给学生的学习呈现出一个完整的知识版块，它的板书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黑板上没有一个多余的文字，随着课文的深入，板书逐步成型，主题、层次、背景、情节、表现手法等展示的一目了然。如果把他的板书拍照装订成册，就是一本本画册。一节课下来，他身上干干净净，黑板上整整齐齐，很注重教师形象，是教书育人的典范。</p> <p class="ql-block">-（青年时代的张老师）</p> <p class="ql-block">一辈子混在县城，忘记了自己是匹骏马，因为没有草原，一生俯首甘为孺子牛。他的学生中部长、市长、县长、局长人才济济，多少次向他伸出尊敬的手。他铁骨铮铮，坚持自己的路自己走。在他的晩年，多少次有学生要给他庆祝生日，都被他爱人韩清真老师谢绝了，她知道老师的性格，一辈子不愿意麻烦别人。他牢记“爱国、立志、求真、立行，”在这里举起是别人，奉献着自己。他说做一名教师很好，即便是一棵歪脖子树也能落下堂堂正正的影子，教书也要教出北大水平。他是一名共产党员，中师学校高级讲师，学校唯一享受国家津贴的特级教师。</p><p class="ql-block">让我们欣慰的是他还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孝顺的儿孙绕膝，贤惠的妻子相伴，在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里享受着天伦之乐。儿子们帮他在城西的湖边上盖了独家小院，过起了半隐居的安逸生活。门前钓鱼，屋后种菜。人们很羡慕他，北大学子放哪里都有智慧，钓鱼鱼上钩，种菜菜丰收。是上得了庭堂，下得了厨房的家庭榜样。</p><p class="ql-block">不管在什么地方，生活都有喜有悲，在别人看来张老师是幸福的，但近几年他被酸苦的忧虑和辛涩的回忆所销蚀，非常怕提及过去，常常呆坐一言不发，增添着自己的烦恼，消短着自己的生命。是啊，他不是普通人，是北大的才子，人生的现实与理想的反差很难交待自己，他本应实现远大的理想，有更好的前程，可人生和他开了个玩笑，不甘心但已力不从心。老家回不去，母校北大回不去，就连工作了一辈子的师范学校也升格搬迁离他远去。最让家人心痛是去年五四，北大校庆的那些天，他不吃不睡，情绪激动到极限，表现出人生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忧伤。</p><p class="ql-block">作为他的学生，唯一能做的是每次回来第一时间就去看他。去年十月，从上海回来，同妻子去看望了他，虽精神还好，眼镜后面的目光已不那么明亮，耳朵也成了摆设。我们同他爱人韩老师交谈，他时不时在旁边问一句：“你们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面前的老人，正是当年英俊潇洒的张老师。</p><p class="ql-block">他说，当年人民日报上有篇文章，让他知道了地球上还有个沁县。读着这篇文章，自首都北京来到了这个贫困县城，从此再没有走远。</p><p class="ql-block">冬天，和同是师范大院的同事邻居在环湖道上散步，远远就看见张老师老两口相濡以沫慢慢地走在暖阳下，多么感人的画面啊，后悔没拍下当时那温馨的一幕。本想过年还去看他，春天再陪他走走，没想到这个寒冷的冬天将他带走了，一位北大学子在小城的这条路上走完了他的第90个年头。</p> <p class="ql-block">-（老年时期的张老师）</p> <p class="ql-block">张钧先生，是我的老师，也是你的老师，也许你走出校门再未见过他，但我相信先生的笑容在你心中铭记。在与老师告别的那天，长长的送行队伍中好多是仰慕而来。</p><p class="ql-block">他的经历是平凡中有传奇，他的故事真实的似传说，他的工作是“细微处见精神，平凡中有伟大”的真实写照，他的人生是一部可读且耐人寻味的原创作品！</p> 我可敬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