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新冠疫情横跨美洲大陆记事 (10)

李兵

(恩雅, Anywhere Is) 2020年3月18号，周三（开行 1220 英里，1963 公里，用时 19 小时。总计 10136 公里） 早上4点半起床，马丁也一跃而起。这是旅行的最后一天，也是距离最远的一天，前面还有1220英里 (1963公里，差不多相当于北京到贵阳) 的路等着我们。这一天马丁完全恢复。我们可以做到人停车不停，不断轮换，车上吃喝。 在和家里人的联系中，知道美国西部第二天会受一个寒流袭击，有大面积降雪。想着去程封路的经历，感觉又躲过了一次险情。更加马不停蹄的往回飞驰。 到了这个时候，有那么十个小时，居然就有点休闲的味道了。昨天补给的食品还很多，家就在前方。坐在客座上无所事事，虽然腿伸不直，躺椅也不能放倒，但是左一个三明治，右一个鸡肉蔬菜卷，吃吃喝喝，打开窗子还有丝丝微风，虽然噪声有点吓人，其他和大西洋的游轮好象也差不多。闭上眼，也有游轮那飘飘悠悠的晃荡，睁开眼，外面风光的变化比游轮还要来劲。恍然间感觉这次辛苦旅行，最后的结果竟然可以做到担心发胖！ 内布拉斯加的休息区 熬到下午，一号内急，不得不在内布拉斯加的休息区停下来。这个时候不仅纽约和加州封州，而且高速沿线的休息区洗手间也开始关门。马丁在驾车进入这个休息区后为了避开人群，我叫他慢慢往前开尽量避开主建筑。同时注意到背景的几位旅行者绝望的一次一次拉门，希望紧锁的门能够奇迹般的打开。我因为一路防疫准备了很多卷卫生纸，本来想给他们一些。但是我那时自顾不暇，而且车子停得离他们太远了。直到我在野外的一堵墙后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回来，他们已经离开。留下一丝遗憾，一丝愧疚。 下午5点左右，在内布拉斯加州加油，忽然一个晴天霹雳，几乎把我击垮！ 汽车缓缓驶入加油站的加油位。我习惯性的推挡进入P，然后关掉电门，但是感觉钥匙被卡住了拔不出来。我再次打火试了一次，还是不成功。仔细检查了一下才发现是因为杂物挡住了档位推手，档位把手没有完全进入P位。我调整了一下把手周围的布置，自然的推进P位。一切正常，钥匙拔出。 加完油，打上火。一踩油门，汽车纹丝不动！把油门踩到底，汽车才挣扎着往前爬行。稍微一松油门，汽车又停住了。同时显示屏上出现两个提示: 黄色的刹车保险信号和红色的“Brake Problem”(刹车出问题)。刹车把车轮抱死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一路上我就在祷告，希望车子在这个关键时候不要给我掉链子。我平常自驾出行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但是即使想想出远门汽车可能抛锚都会后怕。这次偏偏在就要到家的时候让我一路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疫情猖獗的要命时刻。 因为极端的劳累感觉神经就要崩溃，我开始疯狂的开关电门，用力的踩油门，希望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汽车完好如初！就在我气急败坏，手忙脚乱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马丁冷静的声音：“爸，等等。你这么下蛮力乱来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 我瞬间呆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马丁从乘客座歪过头来，看了一眼显示，问了问汽车的型号和制造年份，开始不紧不慢的在YouTube上搜索起来。我心里不禁一声赞叹：“好小子，真不愧是新新人类！潮！” 刹车控制按键 新新人类在网上按部就班，不慌不忙地找答案的同时，我也安静了一点。感觉理智开始慢慢回到我的脑袋。我的直觉告诉我肯定是在刚才停车的时候因为档位没有推到位就关电门，把这车子的什么控制搞坏了。但是肯定不是机械硬伤。应该还可以解决。 这时候，稍微清醒的脑袋里，各种成语，短语各处绽放，“前功尽弃”，“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车上和刹车有关的就是这两个键，一个是手刹车抱紧，一个是刹车解锁。我搬这个，压那个，毫无反应。 心念电转。如果需要叫拖车来拉去修理厂，看着当时空空荡荡，就我们一辆车的加油站，和向着四周延伸空无一人一车的道路，只有老天知道周围是否会有拖车，多久才能来。就算有人愿意顶着病毒来帮忙，我们不仅要跟车，而且这么多行李，怎么安排，去哪住宿？如果把车扔了不管，我们叫出租车撤离，到哪住宿，多远？第二天还来不来处理这个车子？如果因为下大雪封路呢？难道就在这住下去？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极度亢奋的直觉进一步告诉我肯定是在刚才挂挡不到位关电门的时候，让车子里的控制电脑误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甚至是以为小流氓在偷车而自动把刹车抱死了。玩手机，用电脑的经验告诉我，这时候大约需要一个重启。而重启就是要长按一个什么电源和控制，问题是哪个控制呢？ 我试着逐一按压每一个控制件，同时关火打火。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叫拖车或者叫出租，都不得不和大量闲杂人等打交道，这一次算是全盘皆输了，一路的吃苦受罪都付之东流。如果坐飞机，哪会有现在的困境？ 我开始长压 “Brake Hold”, 没反应。长按“P”，也是白搭。再吸了一口粗气，往上提起“P”，就这么坚持了5秒左右。忽然显示的红色“Brake Problem”(刹车出问题)标记噶然而灭。我顺手再一按“Brake Hold”，这个警告也熄灭了！我拉档到“D”，一带油门，汽车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蹿了出去。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但是我的后背已经湿透。只有在汽车开始行驶后车窗里飘进阵阵微风，才感觉到透心凉。感恩汽车厂家有意还是无意制造的这个问题，和有心或者无心安排的解决方案，让我在这个特殊时刻陷入绝境，又涅磐重生！ 十九个小时的旅行后，我们终于在19号凌晨1点25分安全到家。 车已经停在家里的车道，马丁在忙着搬东西，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头脑里却象脱缰的野马，难以自持地复诵着当天微信里不断向着家里通报的呼号：出发，科罗拉多，向东。上午11点，进内布拉斯加，76号高速，向东。下午6点，进衣阿华，80号高速，向东。晚上10点，进伊利诺伊，80号高速，向东。。。。 下车之前，我轻轻地再一次拍下里程。和西部行出发之前什么都差不多。只有那 4655.4英里 (7492公里) 的显示静静的向我复述着一个个西部的故事。。。 西部行前后里程表对照 进到家里，三个孩子们互相远远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带着笑意，还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都觉得像梦里一般。妻子已经睡了，但是准备了熬好的汤和煮熟的面。我给马丁和我加热牛肉汤，往面里一冲，再加上辣椒，合上佐料。到家了！ 后记 回到家当天19号(我们是凌晨到达的)，美国西部受到了大风雪的袭击。昨天才经过的路上堵车超过百公里。直到现在，只要西部有风雪，我仍旧会在夜深人静时，打开电脑，看着西部那一条条红色，带杠的路线。心已经飞越到那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的高山峡谷，和路上或者艰难前行，或者纹丝不动的漫长车队。祝你们好运，我的兄弟姐妹们。 19号西部堵车交通图 盐湖城在我离开后第三天，发生了一次5.5级的地震。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害，我还是感谢没有再给我已经跌宕起伏的旅途再添一笔花哨的风采。 紫外线灯。就像电影“火星人”里面的充电板，陪伴着主人翁穿过风险。虽然前后左右都是危机，但是这一束看不见的灯光却跟随着我们，在我们的周围照亮，滋润一片小小的绿洲，卫护着我和我的孩子们在里面休息，安睡，给我慰藉，平静。我感谢你，这光，洁净和希望的源。 汽车。因为孩子上学的需要，我在一年多以前长期租用了这辆基本款本田思域汽车。计划是在孩子们完成高中学之后，2021年租期结束时把它退回去换新车。但是，在2020年这注定不平凡的一年，她陪伴我8天之内横贯美国大陆，完成了10,136公里的旅行，不辱使命。虽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惊险，还给了我不大不小的虚惊，但是她却见证了我和我的孩子们在这段奇特的历史里一段难忘的经历。虽然她终将会在十多年后渐渐老去，我终有一天要和她告别。但是这个再见再也不会在2021年从我的口里说出。我愿意继续有她陪伴的我的人生旅程。 回到家一个月了。美国疫情愈加凶险，我们居住的郡染病人口都超过了1470人。但是我们一家遵守规定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大家都很健康。我经常鼓励孩子们，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对亲人负责，爱你的国家，那就从自己做起，保护好自己。只要保护好自己，一家人安康，社区，城市，国家就一定能战胜病魔。 当我的父亲得知我的举动。他这样称赞我：“儿子是我家的英雄！” 亲爱的父亲，您虽然已经永远离开了爱您的我们，但是我完全继承了您孩子般纯净无暇和好奇探索的心灵；对正义，荣誉和尊严的高昂的骄傲；能够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强健的体魄；和那坚定的信念，无畏的决心，顽强的意志。儿子在您的英名下顿首！ 最后记 两年过去了，经过这两年的惊涛骇浪，美国疫情终于开始好转。马丁回到了他的女朋友身边，两个小朋友团聚，在加州圣地亚哥安定下来，工作，读书。凯文马上毕业，在加州洛杉矶找到了自己的工作，也已经回到洛杉矶开始建立自己新的家。文斯也考入加大洛杉矶分校。虽然在家里上了一年的大学，但是随着疫情好转，希望很快可以返校。我也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虽然颤颤巍巍，但还是抬眼仰望着天空。 我们一家四口，也都在不同时间感染新冠，但是因为都是在完全免疫以后，所以症状都很轻微。比如我是在打完四针防疫针以后于2012年6月感染，感觉只有一般流感20%的强度。一个星期就完全恢复。 那个车嘛，两年疫情让它大部分时间呆在车库里，特别2021年4到5月份一段时间，基本就是闲置，主要几个关键部位皆有异响。上面对着汽车抒发激情，传递爱意是我刚回来不到一个月还在心潮澎湃，激扬文字，回忆录写得手滑的时候。后来呢，我的心情也趋于相对平和，比较理性。所以呢，感觉对汽车这么个依依不舍的浓郁感情维持起来还是很有点难度，特别是后来每次听着它那不该响却老响的几处声音。所以嘛，还是退了算了，换上了紧盯时代的特斯拉。 现在回想起来，去年在路上很多措施不一定是必须的。只是当时大家对这个病毒的危害性不可能有完全的了解，只能往最坏处考虑，无端增加了这次旅行的戏剧性。 打住了，用一个朋友和我的对话结束这篇游记吧: "不知孩子们是否体会得到危机关头只有老爸舍命相救?" "他们还是懵懵懂懂的。不过我也不希望他们太怎么样。还是保持童心，在爸爸的厚爱下做个与年龄相符的孩子好了。这些事他们以后再自己慢慢体会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