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

周海良

今晚,夜深人静。我独坐桌前，回忆老陈。

退休座谈会上,当你第一次被大伙强按着坐主席台而拘谨不安时,我的心情和大伙一样不舍。

是啊,一个干了十三年的审计创业者，就要离开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谁会无动于衷呢?大伙深情地回忆和你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回忆你留给大伙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你安静地听着,眼中似乎流出些许失落。早已到下班时间,但大伙依然争先恐后地发言。

局长说:“我们每个人都有退休的一天,到时,我们留在他人的记忆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我想,老陈是大家的榜样;一个平凡的人,走过了一段不平凡的征途，老陈是我们这个集体的骄傲。

审计局成立以来,先后换过四任局长，你戏称自己是“四朝元老",退休时仍是个不上“官谱”的股长。后来的年轻人都做了你的领导,而你毫无怨言,仍默默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忘我工作。

十三年来,你提着那个建局时发的公文包，骑着那台小偷都瞧不上眼的破单车,审计了一个又一个单位，查出了三千多万元的违纪资金,上交财政收入三百多万元。

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从邻县某区供销社调到审计局,随行带了一卡车的家俱什物。车刚开到审计局院内,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胳腮胡子、裤管高高卷起的“乡下大汉”微笑着从办公室闪出来,知道我是新来的,便扯开嗓门大声吆喝:“快来帮忙哦!"我惊奇的是,你竟独自一人把我结婚时做的足有四百斤重的杂木大立柜,一口气从楼下背到了三楼，真是一身好力气。那情节，至今历历在目。这是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数年后,我当了你的上司,偶尔提及此事,你风趣地对我说:“要是晓得你有今天，悔不该那时拍你马屁。”后来局里又陆续地来了一些新同志,每每只要你在家,总是率先帮着张罗。

回忆过去，我和你一起搞过两次难忘的审计。一次是审计教育部门,因查出的问题牵涉一个副市长以权谋私,我们一起顶住压力,跋山涉水，跑遍全市，调查取证。审计结果在人代会公布后,这位副市长被当场罢免，在全地区乃至全省引起了一场震动。

还有一次,是审计某卫生执法部门，这个单位内部管理混乱，大多数股室都私设“小金库”,外调事項多,我们前后花了半年时间,最后让这个单位十多个人清退违法所得近十万元，这次审计你花了不少心血。当时,有人嘲笑你;快退休的人了，还这么认真，还想要提拔呀?你淡淡地说:要想提拔,我早就不在审计局了。

因为你认真，自然就“得罪”了一些人。有人证告你,谩骂威胁你,有个单位的出纳因为你公正审计而多次到你家无理取闹，你从未退缩，仍一如既往地认真，你常说，怕“得罪人”,就莫到审计局来。

记忆中，你总抽那种几毛钱一包的劣质香烟。你烟瘾大,别人按惯例发一包好烟给你,你总推托说:“还是抽自己的烟过瘾，这烟不够劲。”其实,你对我说,何尝不想抽好姻呢，只是怕抽惯了人家的烟嘴短啊。

今夜,我耳边响起你那些话,我为曾坦然地接受过一包包香烟而羞愧……

每次人家执意留你喝酒,你总推说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喝,而在昨天为你举行的欢送宴上,大伙轮流一杯杯敬你,你来者不拒，应对自如。

老陈，过几天我请你到家来喝米酒，你该不会推辞吧。

文章刊登于1997年《湖南审计》

老陈早已去世多年，我依然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