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提琴的采购员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拉提琴的采购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铝厂之友的牛年迎新联谊活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搁置多年的小提琴能派上用场一展才艺吗?我想试一试。试拉了《思乡曲》《新疆之春》两首提琴曲,分别结合学习做抖音发到微信群。这把年纪了,只图个开心快乐,顾不得害羞,也不怕丢丑,让人见笑了。也许自此为开端,我就开始天天拉琴了,岂不是一件美事。</p><p class="ql-block"> 初次见识小提琴和拉琴人,是五十多年前招工进丹江铝厂当工人的时候,有位叫樊春明的女工,经常拉小提琴,那悠扬的琴声悦耳动听,令人陶醉。夏日的黄昏,晚霞的余辉撒落在汉江的水面上,她面对着奔流的江水,站立在岸边拉琴,一眼望去,象一幅逆光的剪影图,美极了。她拉的曲目很多,有芭蕾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的曲目,有《长征组歌》的曲目……。我听迷了,一直听她拉了一个多小时的琴。她似乎知道有人在听她拉琴,返回宿舍的路上,与我打招呼说上几句话。渐渐地相互熟悉了,她十分自豪地介绍自已的提琴,说:“这是一把三百年前的意大利提琴,虎皮纹的。”还说:“我哥哥是武汉歌舞剧院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我从小跟哥哥学拉琴。下乡时,哥哥送给我这把琴……”。我听她拉琴听迷了,听她说琴的故事也听迷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铝厂新成立的宣传队里拉二胡,因为听了樊春明拉小提琴,有了学拉小提琴的冲动。宣传队里没有小提琴,商场里买不到小提琴。偶尔一次在电解车间宿舍楼听到二楼有提琴的演奏声,我走进了传出琴声的房间。主人接待了我,经介绍,知道了这位讲着广西口音普通话的刘老师是列车电站这个单位的工会干部。说明来意后,他说:“真的想要一把提琴?我们这里有一把中提琴闲着,你拿去练习吧?”</p><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我每天早、晚的空闲时间在宿舍楼的楼顶拉琴。樊春明听到琴声,会时常到楼顶来看一看,教教我。二胡和提琴都是弓弦乐器,持弓,换把、揉弦都有相通之处,很快地,我可以拉会唱的歌曲了。樊春明说:“若要正规地学习小提琴,就别拉这些歌曲,按小提琴的教材里的教学要求拉练习曲。考进音乐学院的学生,进校之前已经达到相当的水准了,但进校后,按教材要求从拉空弦音开始,练持弓、运弓要练习半年以上……”。我听懵了,还有这等事?后来逐渐明白了,学习小提琴,基本功的训练是系统性的,扎扎实实的基本功练习,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坎。但是我手头上没有教材,没有练习曲,怎么练呢?很茫然的我,只能凭兴趣拉着玩。</p><p class="ql-block"> 我在供销科当仓库管理员,每天与货架、账簿打交道,枯燥无味,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多次找领导要求调换工作。很快,供销科领导答应调换我的工作,派了到原材料供应厂家催发合同供货的任务。这差亊,当年称做“采购员”。我一趟接一趟地出差,没有时间拉琴了,心里很是郁闷。</p><p class="ql-block"> 铝厂的主要原材料是氧化铝粉和阳极糊,由位于郑州市东郊的冶金部503厂供货。每个月的月初,必须去催办。供销科领导要求我长年驻厂督办。这是一份什么工作呀?第一次去,我就不想干了,太难了,拿着国家合同去找遍厂方的管理部门,答复说:“等着吧,我们优先保障冶金部属的大厂的供应,你们这些省、市级别的小厂,有了就给,没有就不给。有合同又怎么样?我们的原料厂家保障不了合同内供货,生产线就没法全部投产,完不成生产任务。”我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亊后,回厂里汇报。汇报完毕,领导说:“正是因为对方发货困难,才要你去催促督办。”</p><p class="ql-block"> 我只好又到503厂去,每天按点到发氧化铝粉、阳极糊的站台去,了解每天生产线完成生产定额和对外发货的情况。我为人老实,不太会说话,也不善于通过谈家常话,天南海北地唠嗑与对方工作人员套近呼。套近呼套得好,和主要的经办人员混得熟,自然是按期发货。但是这“混得熟”三个字,是大有文章可做的。那年头有一句口头禅:“烟是介绍信,酒是敲门砖”。我不抽烟,但是不给人递烟,可能说话时会没有人搭理我。只好买最好的烟,如上海牡丹、北京大前门、天津恒大、武汉永光等名牌的精装盒烟装在上衣的荷包里,恭恭敬敬地给供货方的工作人员递烟。时间长了,他们会说:“小何,你不会抽烟,以后就别给我们递烟了”。嗯,免去了递烟的困或,还是得设法与他们“套近乎”呀?我就放勤快些,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门口等着上班的人开门,进门后就扫地抹桌子,烧开水。夜班时陪伴值班人员到夜深了才回招待所休息。我这一老一实的举动,象感动“上帝”一样地感动着各个站点的值班人员,每个月合同内的货物都发到了丹江。</p><p class="ql-block"> 阳极糊站台的佘师傅,听说我开过汽车,顿时来了兴趣,和我说起了家常话。他说他的“崇高理想”就是当一名驾驶员,驾驶着解放牌汽车奔驰在祖国的崇山峻岭、广袤草原、辽阔大地,多么浪漫呀?!他劝我说:“别当什么采购员,你这么老实本份的一个人,在外求人办事多难呀?回去了找领导说说,还是学开车去。”他的话,我记在了心上,以后又一次要求调换了工作,开车去了。自这一次聊天谈话后,佘师傅对我特别照顾,总能月初为丹江铝厂发阳极糊的货。</p><p class="ql-block"> 闲聊中佘师傅讲了些我闻所未闻的趣闻。他说:“全国大大小小的电解铝厂有上百家,但是冶金部的大厂只有十来家。氧化铝厂仅三家,供应这么多的电解厂的生产原料是不够的,国家每年从国外进口大量的氧化铝。这么多的地方小铝厂千方百计地与三家氧化铝厂搞好关系,派驻厂家的采购员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广西南宁铝厂的采购员是全国象棋夺冠选手,他与象棋大师、国家象棋队教练杨官麟交过手,凭下盲棋的棋艺,可联络与疏通一些关系。湖北白莲河铝厂的采购员说得一口《林冲雪夜上梁山》《梅花党》《少女的心》等作品的评书段子,找他听评书的人络绎不绝,因此比较容易结交有利于发货关系的一些部门的人。湖北安陆铝厂的采购员,其厂领导特许可以乘座飞机往返于全国各地购买紧俏物资打通关健环节。兰州铝厂的采购员可以用公款整车地买兰州特有的白兰瓜送给某些部门的人。新疆有色金属冶炼厂也不甘示弱,送整车的新疆哈蜜瓜给签约合同方……”而讲到丹江铝厂的前任催办人员的催办故事,令我感概万分,他说:“你们厂的麻金贵厂长和我们供销处的崔处长是日伪时期抚顺铝厂的老同亊,每当货源紧俏之时,麻厂长就来找崔处长。此招很灵,有求必应,但是事不过三,回数多了之后,崔处长封了口。怎么办?麻厂长又带来了丹江铝厂的杜春雨厂长来见崔处长。哪知崔处长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不给予任何承诺性的答复,两个厂长说得声泪俱下也不起作用。崔处长说:“治金部的文件刚下达,重点保七家部属大电解厂,省、市级的小电解厂缺料就停产,电解槽该报废就报废,我们503一家厂,救不了全国这么多的小铝厂。”后面的故事超出常规和人们的预料,杜厂长回丹江后,将丹江水电工程局汽车队的大小几十台汽车开进厂区,在站台摆下了汽车“龙门阵”,运回氧化铝,保障了生产需要。这事在全国的中小铝厂在货物运输上开了不惜血本的先河,让我们见识了丹江铝厂的“路子”有多宽,“派头”有多大。”</p><p class="ql-block"> 陪伴佘师傅上夜班的日子里,他像位大哥哥样地关心我,见我干采购员还未入门,会说很多事例给我听。丹江铝厂凭实力解决问题,没有这种实力的怎么办?南宁铝厂会以广西壮族自治州享受中央优惠的政策为由,游说上层机关,其派驻的采购员有通天的本事,可以到冶金部有色司拿到合同计划外的进口氧化铝指标,可以让铁道部下达货物运输的“命令号”。新疆红旗冶炼厂的驻厂采购员也有类似本领。住在厂招待所的各个厂家的采购员,对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后挖空心思地谋划招数,实在没有绝招的,就拿着“库存殆尽,工厂频临停产”的加急电报找供销处死磨硬缠地要求发货,哭鼻子,掉眼泪,甚至单膝下跪求助的也大有人在。</p><p class="ql-block"> 知道了这些情况,我也试着让单位发了一个即将停产的加急电报,到供销处办公室反映情况,争取让他们早日安排发货。接待我的是管销售计划的陈丽蓉科长。我听佘师傅说过她:北京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说一口地道的北京方言,风趣幽默,办事利索,雷励风行,善于领会领导意图,将销售的业务打点得妥妥贴贴,可以当供销处一半的家,对全国大大小小的铝电解厂的供货说一不二。见了面,她见我手拿催货电报,已知端倪,问了一声:“哪个厂的?”我回答:“丹江铝厂”。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接过电报单走进了另一间办么室。没一会工夫,她带崔处长来到办公室。崔处长问我:“有没有带老麻写的信?”我说:“没有。”“他不给我写信,我给他写信。”说完话,崔处长接过陈科长递过的纸、笔,坐下写信。陈科长将写好的信纸装进牛皮纸的信封递给我。崔处长说:“你们的杜厂长是个老干部,担心电解槽停产报废,在我面前掉眼泪,还说得哭起来了,我接待过多少电解厂的领导干部,真还没见过象他这样的。事后我也很感动。我写了几句话,带回去给老麻。”陈科长接过话题说:“以后这样的催货电报不要发了,各家电解厂的日产量,氧化铝的消耗量,治金部有色司都有统计报表发给我们,我们会尽力按排产订货合发货的。”</p><p class="ql-block"> 话是这么说,可氧化铝、阳极糊供不应求是一个基本事实,而且短时间内难以解决。很多电解铝厂因供货不足而停一部分糟子检修,减少产量是普遍现象。</p><p class="ql-block"> 每个被派驻在这里的采购员,人在503厂,心系本厂的生产,岗位特殊,责任重大,他们拿着普通职工的工资,操着厂长的心。他们远离了亲人和家庭,远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工厂和组织,常年住在招待所,把招待所当成疲惫的身心歇息的港湾。</p><p class="ql-block"> 503厂招待所在离厂大门几百米远的西边,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后面联着一个大型厨房和餐厅,前面有一个带红砖围墙的宽敞院落。招待所常年住着几十家催货的采购员。虽来自不同的省份,时间长了,相互之间就很熟悉,各方面相互有所关照。兰州铝厂的采购员上郑州市买预售卧铺票,排队购票时突发胃穿孔的疾病,住院做手术时,我们轮番乘市郊长途公交车到住院病房值班照顾他。武汉铝厂的采购员押运送篷布的嘎斯车,进入河南境内后,遭遇板桥水库溃坝,洪水掀翻了正在过桥的嘎斯车,汽车连滚带翻地被冲出几千米远,车辆报废了,司机被淹死在驾驶室里。押车的小刘在驾驶室右侧车门被撞开的瞬间翻滚了出来,凭着高超的游泳技术,游到的河岸边,爬上了一个黄土坡,又爬上一棵树,等待第二天黎明时分,地方上的救援人员赶来,才脱离了险境。被送到503厂招待所时,他还惊魂未定,直说糊涂话,喊着司机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驻厂采购员们,都到床前安慰他,端茶递水地照顾他,拿了自已的衣服给他换上。广东几家铝厂的采购员,每天杀鸡熬鸡汤给他补养身体,泡黄芪红枣水给他调养气血。等到武汉铝厂派专车来接小刘回家时,大家都在大院里为他送行,小刘和来接他的单位同事都很感动。</p><p class="ql-block"> 在503厂招待所相处的日子里,采购员们相互之间建立了友谊,有的成了终身的好朋友。我和铜川铝厂的陈明顺很合得来,他是个有专业职称的大学生,说是呆在厂里生活太单调,加之家在西安,回家不方便,干脆离开所学专业,到供销科工作,当起了采购员。他脑子灵活,善于在关健的部门和人物之间游说。他说,不能单单盯着发货站台和供销处,你自己所在的厂很小,整个冶金部系统很大,对有色司怎样布署全国的电解厂的生产情况要有所了解,最聪明的办法是经常上北京,到冶金部有色司的办公室去见一见刘处长、张科长她们,和他们聊聊天,让她们知道有个铜川铝厂、丹江铝厂什么的,要向她们介绍自已所代表的电解厂的生产搞得好,生产的铝锭都是双零级别的优质产品,有了这么一些好的印象,关健时刻,是可以起作用的。听他这么一说,果真开窍了不少。遇一机会,我两就相约一起到北京去了。走进冶金部的办公大楼,直奔有色司办公室。主管氧化铝计划的张永祥科长分别接待我俩。正在了解国家进口氧化铝的情况时,忽然办公室套间里传出了刘处长的声音:“丹江铝厂的人来了,请到我这里来一下。”我爱宠若惊地走进了刘处长的办公室。落坐后,刘处长说:“我与你谈一点私人的事情。你认识马晓阳吗?他在丹江铝厂工作五、六年了吧?他的父亲是位坦克兵部队的老首长,我们也是老战友,现在老首长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想把晓阳调来北京工作,便于照顾老首长。我正与503厂商量,因为调回北京有困难,先由503厂发商调函,请求丹江铝厂给予理解和支持,请你将这些话转达给厂领导,可以吗?”我连忙说:“一定转达。”谈到进口氧化铝的进口指标问题,刘处长说:“你们给湖北省冶金局写份报告,要说明申报增加指标的理由,比如:超额完成了生产指标,转到部里以后,我们会研究拨给指标的。”事后,照此办理,果然凑效。陈明顺调侃着对我说:“铜川铝厂要是有个马晓阳就好了,你运气真好,头一次到冶金部办事就有收获,我来十次,也难得办成一件事。”有一次我到西安出差,他安排行程回到西安与我见面,陪伴我游览风景名胜,逛市井民俗之地,在东大街请我吃西餐。参观碑林时,他逐一讲解碑文,在兴庆宫公园漫步时,他讲解未央宫与汉朝的兴衰史,参观半坡遗址陈列馆时,他讲解原始母系社会时期关中平原的自然生态与母系社会的族群关系,都让我增长了很多知识,打心眼里钦佩他渊博的学识。</p><p class="ql-block"> 住在招待所里,可以听全国各地采购员聚在一起“侃大山”,听些趣味横生的荤、素段子。什么新疆的大姑娘为什么穿裙子而不穿内裤,贵州人为什么喊人“老大”是骂人,江西人喊“老表”为什么是尊称,西南边陲的少数民族赶“三月街”的青年男女怎样谈恋爱、约婚……我们还三三两两地相邀着共逛泗水河,看黄河宽泛的河床,寻觅春秋、三国古战场遗址,到郑州市参观博物馆,找羊肉烩面的风味店下馆子……</p><p class="ql-block"> 有些厂方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由于采购员们的相互熟悉,沟通便利,相互帮忙,也能得到解决。广东大岭冶炼厂阳极糊告急,而湖北咸宁碳素厂刚投产,产品处于试销阶段,经我撮合,指标之外发了两车皮的货。我们厂的第一棟职工家属楼开工建设,急需建筑用水泥。大岭冶炼厂知情后,通过广东省冶金局,又给广州铁路局做了相关疏导工作,发了两车皮的水泥给丹江铝厂。因为采购员之间的友情相助,这类互帮互惠的事情时有发生。</p><p class="ql-block"> 我被派驻供货厂方催办合同内原材料发货的六年时间里,能顺利完成催货任务,却是缘于一次意外的机会,它与我拉提琴相关。</p><p class="ql-block"> 陈科长是所有派驻采购员最注目的人物,给谁发货不给谁发货,她有“生杀”大权。招待所的孙所长与她是闺密,但是陈科长轻易不会来招待所,她来了,可想而知会遭遇众多厂家的采购员们向她倾诉原材料告急的苦情。某一天的下午,她突然来了,孙所长陪同她楼上楼下地转悠。有的房间里聚集着人在打扑克牌,有的四个人成一局,有的六个人成一局,看牌的人比打牌的人还多。输家要被贴白纸条,输多了,满脸贴的是纸条,额头、下巴、鼻子、腮帮子上都贴,惹想取下一个纸条,就要当着众人的面钻一次桌子,引起满堂哄笑。恰在这时,陈科长进了房间,她说:“嗬,真逗!挺热闹的,玩得多开心呀!”孙所长接着说:“白天玩,夜晚玩,通宵地玩,大呼小叫地,把个招待所闹腾得鸡犬不宁。”满屋的人顿时安静下来,望着两个女人陪笑脸,连连赔不是。孙所长继续数落各种不雅之举,她说:“到市场上整板整板地买猪肉,堆在床下,你们哪是什么氧化铝采购员,倒像是鸡、鸭、鱼、肉、生活物质采购团。还有广东、广西的一些大老爷儿们,买了一笼一笼的鸡鸭在大院里养,今天杀鸡,明天杀鸭,鸡毛鸭毛满地窜,白茫茫一片,老百姓都叫招待所叫杀鸡大院了,你们听到了吗?”</p><p class="ql-block"> 我在房间里拉琴,知道陈科长来了,连忙走近她打招呼。孙所长说:“丹江铝厂的小何最守招待所的规矩,从不打打闹闹的,不是帮着扫地,就是到厨房里帮厨,炊事班杨班长总是夸他,闲下来就自娱自乐,拉提琴,多好呀。”话说到此处,大伙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孙所长借陈科长之威,来整顿招待所了。</p><p class="ql-block"> 陈科长微笑着问我:“出差在外也带着琴啊?”我点点头。这时大家和我一样,都听到她说了句惊诧不已的话:“星期天到我家里去玩,把琴带上。”我又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 星期天,我如期赴约来到宿舍楼的陈科长家。陈科长的爱人是机电专业的工程师,正在厨房里洗涮、整理厨具,陈科长在忙着洗衣服。六岁多的女儿在条桌上画画。我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陈科长站起来抹抹手,拿把椅子让我坐,又喊他老公过来与我打招呼。陈科长说:“我们家老周,他也爱好音乐。”周工拿着提琴,在腮帮子下夹住琴,右手持弓,在四根琴弦上拉了拉,说道:“G、D、A、E 定弦吗?好像不是呀?”我说:“这是把中提琴,定弦A、D、G、C。”周工从腮帮子下松了提琴拿在手上,点着头说道:“嗯,比小提琴低五度,而比大提琴高八度。中提琴的音色比小提琴更厚实、温暖而丰满,指法、运弓和小提琴基本相同。是吗?”我听他说得这么专业,连忙点头回复:“是的是的,周工您拉一曲吧?”周工说:“少年时代有这个梦想,在北京读书时,有同学在少年宫学琴,跟着去玩过。”陈科长插话进来说:“别在小何面前摆谱了,总是说做梦都想学拉小提琴,怎么始终没学呀?听小何拉琴吧。”在她们的一再鼓励下,我拉了白毛女选曲《窗花舞》。陈科长拉过女儿说:“以后跟叔叔学琴。”小姑娘望着我点头。</p><p class="ql-block"> 中午饭吃饺子,是陈科长现包的。两个多小时里,说了很多的话题。谈到崔处长和麻厂长的关系时,她说:“他俩在抚顺301厂是老同事,日伪时期一起进厂当的学徒工,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呀!其实打了丹江铝厂的板子,老崔心里也不是滋味。小何,我给你交个底,只要我管销售这一块,你们厂的氧化铝尽量安排上半月发货。这话不对别人说,跟麻厂长也不能说。”我心里明白,陈科长这是在慰抚崔处长的心啊。陈科长讲完这话,又补充说:“我们销售氧化铝,受铁路运输能力的制约。铁路运输紧张,罐装车皮紧张,始终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中小铝厂普遍没有铁路专用线和自备火车皮,你们如果有办法弄自备车皮,我随时可以向洛阳局申报计划外运输。当然不是经常这样办,只是在特别困难时,用以解决燃眉之急。我们的大宗货物运输,还是必须依赖铁路部门。”</p><p class="ql-block"> 陈科长的这番话,让我脑洞大开。我把这些谈话内容向厂领导作了汇报后,引起领导层的高度重视。丹江虽然没有自备车皮,但是三三O工程局有。丹江工程局和三三O工程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情况反映到三三O工程局领导和主管部门后,他们立即伸出了援助之手,派出了自备车专列北上郑州,为丹江铝厂运输回了生产必须的原材料。</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是个拉提琴的采购员,出差遇有困难,似乎冥冥之中总有神功相助,有机缘迎刃而解。在卧铺车厢里,列车员整理行李时要将琴盒放在高处的行李架上,我声明说:“请关照一下,这是一把提琴,请允许我放在手边。”这样的次数多了,在丹江始发开往北京的这趟列车上,襄阳列车段的不少列车员都认识了我。有位列车员叫黄汉华,和我异姓同名,我俩都觉得挺奇巧的,以后也就相互多了一份关照。她说如果乘这趟列车,可以不必去排队买预售卧铺票,认准车次直接在上街站乘车,上车后由她出面找列车长补办卧铺票。她把此次列车的运行周期表送给我,让我知道了如何按周期表的日期乘坐这趟列车。此举给我出差带来很大的便利,进进出出地不用操心买卧铺票的事了。 </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湖北人买肉凭票,而郑州是敞开供应,我在郑州将买的整板的猪肉在上街车站交给小黄,铝厂供销科的人到丹江火车站接站,为科室的同志们多少解决一些生活物质紧缺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是否身背提琴盒,人们将它看作是一个文化的符号?人的低俗与高雅,可以一眼以蔽之呢?不得而知。陈科长是将我和在招待所打牌的人这样区分开的吧?能应她之邀到她家里做客,那是多少采购员梦寐以求的事情,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了呢?</p><p class="ql-block"> 哦,我是一个会拉提琴的采购员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