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0px;">谨以此(美篇)文图纪念慈爱的父亲逝世一周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9年,我们送走一个丰收圆满的金色秋天,迎来冬季。这个冬季看起来或者感觉中都没有什么与往年不同,一样的寒冷从北向南,依次铺展开来。寒冷中,人们将迎来一年里最盛大的传统节日—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虽然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悄悄的袭来,但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祥和忙碌的气氛中,采购年货,打扫卫生,写春联,剪窗花,给孩子们准备压岁钱,制定出游攻略,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毫无察觉。</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年货,也不打算在春节期间去爬山。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住在家乡的父亲。老人家住不惯楼房,在2019年4月16日从榆林市搬回故居绥德蒲家坬村,住在有四个窑洞,一个大院子的祖屋里。古旧的百年老窑洞经过前后两次重新装修,宽敞明亮舒适,冬暖夏凉,有点现代感,非常适合老年人居住。母亲已去世三年了,父亲也是风烛残年,由全职保姆负责照顾日常生活。</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二十岁走出蒲家坬,一生漂泊,很少陪伴父母亲一起过年。多少年来,心中一直有愧疚感。随着春节一天天临近,冥冥之中,仿佛有神灵在提示我:今年这个年,回老家去,陪伴父亲。我明白,今年这个春节,意义非凡, 个中缘由不言而喻,话题极其沉重。我与家人商量说,爸爸年事已高,身体很不好,这个春节很可能就是爸的最后一个春节了,我想回家去陪爸爸过年。我的家人理解我的心情,同意我的想法。但因为许多家事,家人不能与我同行,我决定独自北上回家,回到陕北,回到我的故乡我的家,回到父亲的身边。</p> <p class="ql-block"> 2020年1月11日,我从洛阳出发,乘坐火车13个小时,于当晚23点到达绥德,12日回到蒲家坬。父亲看到我,满脸的惊喜,好久说不出话来。看到表情呆滞、言语迟缓、举止无力、老态龙钟的父亲,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是哭着说,爸,我回来了,咱一起过年。父亲听我这么说,双手掩面,顿时老泪纵横……</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独立生活,每到年关,也是父亲的难关。儿女都有各自的家庭,谁来陪父亲过年?是父亲在过年时最难以言说的一件事情。今年,这个年怎么过?谁来陪?我突然出现在父亲身边,父亲喜出望外,喜极而泣,心里的年关恐惧症也烟消云散。同时,父亲心里也明白,这个年纪的人了,来日无多,这个春节可能就是人生旅程中最后的驿站。</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一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但却又充满艰辛与坎坷。父亲经历了战火离乱,饥饿,以及从极度贫困到小康生活;见证了解放战争时期陕北红(军)白(国军)拉锯战的全过程。父亲在抗战后期秘密加入中国共青团(三年后入党),1947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由于战局发展极快,父亲根据组织安排转入地方工作。1981年以离休干部身份光荣退休。2019年国庆节前,父亲收到了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父亲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每天把荣誉勋章戴在胸前。虽然每月有近万元的工资收入,但父亲牙齿不好,咀嚼困难,所以饮食很简单,每天就是土豆白菜豆腐等家常菜加一小盘猪头肉,最大的爱好是每天喝一小杯酒,天天如此,从不贪杯。</p> <p class="ql-block"> 这次回来见到父亲,与上次仅仅相隔半年多,但感觉父亲的身体更加衰老。陕北的冬天空气清新,阳光充足,无风的日子非常暖和。但父亲没有心情与体力享受这美好时光,每天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阳光,喃喃自语:多好的日子呀!多好的社会呀!可是我,是在数天天活着呢!父亲感叹着生命的无常与脆弱,言语中包含着对生命的极度留恋。我言不由衷的安慰父亲说,爸,不要多想,好日子长着呢!</p><p class="ql-block"> 每天在饭桌前,父亲一边喝酒,一边给我说人生往事,说蒲家坬的故事。保姆催着吃饭,说饭凉了,父亲说等等,等等。父亲在这个时候已经严重脑萎缩,往往记不住五分钟以前发生的事情,但几十年以前的往事,说的清清楚楚,仿佛就在昨天。父亲经常说起的是李义堂闹革命的事情;李增福给李义堂等人秘密送饭的事情;共产党的游击队员在李万生家土法造子弹,并且用这些火力不是很强的子弹骚扰国民党胡宗南部队在马连沟的驻军,让这些土匪日夜鸡犬不宁;说在参军后的经历,晚上睡过水缸盖,与国民党军队遭遇,胳膊上被砍了一刀,还抢走了父亲的鞋袜;石槽沟里藏有装满金银财宝的石槽的传奇故事。我边听边记,有些还录了音。这些历时久远的记忆碎片,我认为是蒲家坬村史的一部分,应该记录留存,永远不应该被遗忘。至于石槽沟的传说,可能老一辈蒲家坬人都听说过,但真假无从考证。据说还真的有人在石槽沟挖洞寻宝,有无收获不得而知。</p> <p class="ql-block">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父亲的身体也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摄入的极为有限的营养根本无法维持身体的消耗需要,几乎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每天喝一点酒,勉强吃几片猪头肉。我和保姆像哄孩子一样哄着父亲,有时保姆给父亲喂着吃,才能够勉强喝一点点小米汤。</p><p class="ql-block"> 外面阳光明媚,天气暖和。父亲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炕上躺着,半睡半醒,痛苦的呻吟着。稍好一些,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熟悉的一切。这个时候我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只是感觉父亲在这个时候内心想很多,但能够表达出来的少,我知道父亲想说的故事还多呢!父亲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说很多话了。我看着父亲一天天消瘦下去的身躯和已经没有任何光泽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找不到任何安慰父亲的语言,只能把悲痛放在心里,强作笑颜。</p> <p class="ql-block">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新冠疫情像幽灵一样在全国多地迅速蔓延。几乎同时,一夜之间,响应党中央部署,全国各地人民自我封闭,居家隔离。即使是陕北高原上的极为偏僻的山村也一样,各村口都有专人值守,严格管控进出人员。中国14亿人民都明白,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置身事外,每个人都自觉参与抗疫,自我隔离,为国分忧,众志成城。</p> <p class="ql-block"> 父亲这时已经看不了电视新闻,不知道国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每天坐在餐桌前就给我说话,往往是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几次,但我还是假装认真的听。我想父亲这样可以暂时忘记身体的疼痛,活跃一下家里凝重冷清的气氛,也可能父亲明白,没有多少日子了,尽力的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父亲的思维已经严重衰退,但心中还是非常明白。父亲总是说,不管怎么样,过了这个年吧!过了这个年就随便什么时间!父亲不想在春节期间干扰儿女们的正常生活。父亲明白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说赴黄泉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一了百了。生命就是这样,生死轮回,谁也躲不开!</p> <p class="ql-block"> 这个时间,父亲体内的各器官都在极速衰竭,全身疼痛难忍,生命的维持靠的是体力透支与意志支撑。父亲最担心的是挺不过年关,说去城里医院看看吧。但因为新冠疫情防控需要,县城各大医院已经停止收治病人。父亲不知道新冠疫情的具体情况,只是知道出村的路已经封闭,去不了县城里的医院。</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气若游丝,我每天给住在榆林、绥德的兄弟姊妹们通报父亲的身体状况,包括每天的起居、饮食、精神状态等等。由于疫情防控的原因,兄弟姊妹们不方便回家,只能通过信息来了解父亲的身体状况。</p> <p class="ql-block"> 腊月28,弟弟与弟媳带着在绥德县城家里做好的年夜饭,有羊肉丸子、猪肉钻鸡、红烧肉、清蒸羊肉等,还买了真空包装糕,菜蔬以及酒水饮料,回到家里,我们一起与老父亲过年。父亲看到弟弟与弟媳回来,还带回来那么多的年货,非常高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除夕夜的年夜饭是弟弟掌勺,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父亲一整天几乎都在炕上躺着,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忙碌着的我们。酒菜摆上餐桌了,我们说,爸,过年了,咱吃饭吧!咱今天吃团圆饭!父亲有气无力的说,你们吃吧,我不想吃。父亲连下炕的力气都没有。身体的损耗已经到了极限,基本吃不下什么东西。我们三人含着眼泪,把父亲扶起来,搀扶着父亲坐到餐桌前。父亲喝了一小口酒,没有吃任何东西。说你们喝吧,今天过年了,我喝了一口酒,咱也算是团圆了。我和弟弟流着眼泪喝酒,泪水一滴一滴的掉落进酒杯,有苦涩的滋味。弟媳给父亲煮了一点米汤,父亲喝了一小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父亲就这样过了人生的最后一个春节。外面院子里,灯火通明,对联窗花与大红灯笼以及闪烁的彩灯交相辉映,极其浓郁的节日气氛。为了父亲在搬离家乡27年后再回家乡过年,我和弟弟把四个窑洞及大院精心布置一番,很是喜庆热烈。年夜饭后,很多乡亲们都来家里看望父亲,燃放烟花爆竹。乡亲们对父亲说,你们这个院子在咱绥德县也怕是数一数二的红火了。父亲只是笑笑,再没有力气表达任何喜悦之情。</span></p> <p class="ql-block"> 过年后,父亲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吃饭更加困难,烧酒也很少喝,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一整天都在炕上躺着。弟弟在绥德差不多每天打车回来,看望父亲,送药,送蔬菜。联系医生为父亲输液,以增加一点营养。但因为新冠疫情,各大医院包括各乡村大大小小诊所,一律禁止为各类患者输液。经多方联系,乡卫生院院长批准村卫生员为父亲扎针输液。输液一次后,父亲忍受不了输液长时间的煎熬,坚持要拔掉针管。我和弟弟商量,顺从父亲的意愿,停止输液。我们也知道,父亲这个年纪,身体各器官已经极度衰竭,什么药物也已回天无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正月里,乡亲们走亲戚,串门拜年,聚餐喝酒,打牌娱乐,每天有乡亲们来家里,看望父亲。父亲整天只是昏睡,不停的呻吟着。我和保姆轮流守着父亲,适时给父亲喝一点水。偶尔,父亲睁开眼睛,痛苦的喊着:妈呀!你来接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九十多岁的人,痛苦地喊着妈妈!这是人世间最让人悲痛的声音,个中滋味谁能够体会到?看着父亲如此痛苦,我们只是流泪,心如刀绞。没有任何办法来减轻父亲的痛苦。</span></p> <p class="ql-block"> 2020年2月4日,农历正月十一,上午,我向榆林、绥德的兄弟姐妹们通报:爸的身体已经衰弱到极限,且恶化的速度很快!状况非常不好,做好随时回家的准备!</p><p class="ql-block"> 这一整天,父亲只喝了一点点小米粥。</p><p class="ql-block"> 下午饭后,六点左右,邻居李宏利来看望父亲,和父亲说话,父亲有气无力的应答着。又一会儿,李宏伟来了。宏伟长年在外面工作,回来后听说家父身体状况,前来看望父亲。宏伟问父亲:老爷,还认得我不!父亲微微点头,口里似乎说,认得。这个时间,父亲已经是弥留之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父亲还知道招呼乡亲,示意宏伟坐下。我和俩乡亲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父亲。父亲半躺着,说难受!我又扶着父亲坐起来,就这样坐起来再躺下,反反复复。这个时间父亲是在与死神作最后的较量。突然,父亲的呼吸急促起来,宏利说,你爸不行了,你快上炕,把老人家抱起来。我赶快上炕抱起父亲,不停地叫爸、爸,父亲没有应答,眼睛微闭,呼吸微弱。我知道,父亲要走了。赶快拿出电话,翻出通话记录中最前面的榆林姐姐的号码,给姐姐说,你们赶快回来!又给绥德的弟弟通了电话。这个时候,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就这样,父亲在我的臂弯里撒手人寰,入睡般安详而平静。父亲解脱了!再没有痛苦!这个时间是2020年2月4日18时26分。</p> <p class="ql-block"> 农历庚子鼠年正月十一,五九最后一天,立春日。我,宏利,宏伟,保姆杨利云我们四人,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陪伴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的离去,我们都几乎失声痛哭。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我们的眼前逝去,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又如一座百年老屋,顷刻间轰然塌陷;生命的坚强与脆弱是上帝与魔鬼的角斗法则。</p><p class="ql-block"> 我抱着父亲,强忍悲痛,给宏利、宏伟说,赶快去叫人。很快,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和在蒲家坬的亲戚本家人都来了。乡亲们按照家乡的风俗,为父亲洗身、理发、穿寿衣。然后抬棺木,铺干草,把父亲的遗体放在铺着干草的棺木上(棺木最下面的一块),设置了灵位,摆放了贡品。乡亲们忙而有序,依次安排,按照家乡风俗,做好了各项应做事项,妥善而周全。</p><p class="ql-block"> 很快,弟弟和弟媳回来了。两个多小时后,榆林方向的家人也回来了。兄弟姊妹们看到父亲时已经是天人两隔,悲痛万分。为没有能够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守护在父亲身边,送父亲最后一程而扼腕叹息,痛哭失声。</p> <p class="ql-block"> 按照家乡风俗,父亲的安葬日确定在2020年3月12日,农历二月十九,葬礼时间为三天,由父亲的本家侄孙李维东主持操办。因为疫情防控的原因,父亲的丧事隆重盛大而又俭朴。尽管一再控制参加葬礼的人数,但因为父亲在村子里是辈分最高的唯一长者,且父亲多年来与乡亲们和睦相处,乡亲们有困难时尽力帮助解决,备受乡亲们尊重敬仰,所以还是有近百人来送别父亲最后一程。一个大大的院子这个时候显得狭小而拥挤,还借用了邻居宏利家的院子与窑洞。让父亲含笑九泉、让我们倍感欣慰、感激涕零的是蒲家坬李氏家谱编委会敬献挽联:</p><p class="ql-block"> 辈居村冠 德高望重 一缕赤魂化紫气</p><p class="ql-block"> 年近期颐 实至名归 半卷黄页染青诗</p><p class="ql-block">乡亲李自新 李红永 李宏东 李向荣敬献挽联:</p><p class="ql-block"> 玄处求悟 志在仁义恭谦 千秋德操启后世 </p><p class="ql-block"> 静中致远 身兼福禄禧寿 一生忠孝著哀荣 </p><p class="ql-block"> 两幅黑帐白字的巨幅挽联悬挂在大院窑洞顶端,肃穆庄严,既渲染了葬礼的凝重悲痛气氛又体现了父亲丧事的高规格。</p><p class="ql-block"> 两幅挽联是对父亲人生经历最精炼的概括!也是对父亲最深沉的缅怀,是流传最久远的纪念!挽联虽然随风而去,但挽联精辟凝练字字珠玑,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在这里,我们再次叩首,对挽联撰稿人李红永以及蒲家坬李氏家谱编委会、李自新、李宏东、李向荣乡亲表示衷心诚挚的感谢!这份沉甸甸的情谊让我们无以报答,没齿难忘。</p> <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三年后,父亲也入土为安。父亲丧事以后,人也都很快散去。因为新冠疫情防控的原因,所有交通工具都停止运行,我被滞留在了蒲家坬,独守四个冷清的窑洞与一方空荡荡的院子,凄凉而空寂。我的心里苦苦的,酸酸的。我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想象着自己像茶,把苦涩留在心底,散发出来的是清香。</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时,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只有乡愁!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正月十三,我的小孙女在洛阳呱呱坠地。我这个年纪的人,在这个特别的时候得到这个让我期盼恒久的消息,我在送别父亲后三天,迎来了新的生命,我的孙女。我的心里同时装满忧伤与喜悦,我该怎么来面对?虽然我也算是饱经世故,但同时承受截然相反的两种情感,内心翻江倒海,波涛汹涌,真的很难来平衡这种复杂情感的矛盾对撞与震荡。我无法平静下来,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模糊而怪诞,好像都关乎生与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坐在窑洞门口早晨的阳光里,茫然若失,孤独与恐惧伴随左右。我感觉自己似睡似醒,耳边一会儿是一个老人在弥留之际的痛苦呻吟,一会儿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如歌如诉的啼哭。梦幻般时隐时现,萦回耳畔。我们都是在孤独中偷偷崩溃过的俗人,在大悲大喜突然来临时,有几人能够淡定自若、从容泰然! </p> <p class="ql-block"> 有时,我的脑子里会出现一些诗句:</p><p class="ql-block">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p><p class="ql-block"> 残阳与我立黄昏,阿婆问我粥可温</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瑟瑟朝阳渐相忘,枯叶飘落世无常。夜酒晨茶遣寂寞,雪后残阳催人伤。</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一念寒风起</p><p class="ql-block"> 一念相思长</p><p class="ql-block"> 谁念西风独自凉</p><p class="ql-block"> 萧萧黄叶闭疏窗</p><p class="ql-block"> 沉思往事立残阳</p><p class="ql-block"> 虽然寂寞,但陕北窑洞,生起火来,就是人间,日子就好过,就是暖窑热炕。冬季的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喜欢串门的乡亲。</p><p class="ql-block"> 陕北农村比较闭塞,对疫情的管控并不严格,本村里互相串门没有限制。左邻右舍,远远近近的乡亲们经常来串门,喝酒品茶拉话,说童年轶事,说苦难岁月,说修梯田打坝,说生产队里开大会。乡音乡情,如家乡的黄酒,甜甜的酸酸的不醉人不涨肚子充饥解渴开胃。每天有好亲戚给我帮忙做饭打扫,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我用忙碌与疲倦来稀释心中的苦闷。</p> <p class="ql-block"> 疫情管控还没有解封。父母没有了,家不像家。洛阳回不去,出生几个月的小孙女见不到面……我感觉非常无奈迷茫,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我究竟是在那里?我住在蒲家坬自己的故居我算主人还是客人?这里还是不是我的家?真有一种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恍惚感。我一次次的爬上大安山,爬上天皇庙,坐在山顶,看着太阳慢慢西沉,霞光无限,陕北高原仿佛即将入睡的一位老人,古老洪荒而又神秘原始,奄奄一息。看着脚下的山峁沟洼,我想呐喊,想哭泣,想唱歌,想大笑。我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年。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道沟,我的足迹曾经踏遍过这里的每一块土地。曾经忍受着饥饿与寒冷,在这里拔苦菜,挖药材,砍柴火,担着茅粪种自留地,秋收夏种,什么农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是我的家!我永远都恋眷这块土地。父母不在了,但家永远在,生生世世!</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习惯了孤独的生活,因为心里有诗与远方。我在我的第二故乡洛阳参加户外运动十年,爬过的山记不清有多少。户外运动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独立!不要想着依靠任何人,自己的负重自己背,再苦再累不可求人,因为大家都一样。自己对自己负责就是对整个团队负责。只有这样,旅途才能够顺利圆满安全。所以,我相信,眼前的困惑与迷茫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头,翻过去就是星辰大海、阳光坦途。</span></p> <p class="ql-block"> 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关注新冠疫情防控情势的有关消息,期待着局势的好转。每天爬山,过自己喜欢的独立有趣的生活,走常人不走的路,拍自己喜欢的照片,一切顺其自然,时常不停的提醒自己,坦然,淡定,像喝茶,水是沸的,但心静。</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白天,我约三五六七八乡亲,在山岭沟壑间追寻童年足迹,西线东线南线分三条线路,穿越了家乡的每一座山每一道沟。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忍饥挨饿挥汗大干修筑的梯田与坝地,如今还是高产丰产的良田,为乡亲们的口粮提供了基本保障。因为退耕还林,有些梯田植树造林种草,已经荒芜,茅草繁茂,给野鸡野兔提供了藏身之地。夜晚无聊时我会独自一个人上大安山,去东山,走杜家山圪洞,去青银高速路蒲家坬前沟大桥,刻意去尝试一种另类的生活,去寻求一种刺激,去惊扰野鸡野兔们的甜蜜梦境。有人问我,你不害怕鬼?我说怕什么?何必怕鬼!伤害你的永远是人! 小时候怕鬼,因为它们狰狞恐怖…长大后怕人,因为他们衣冠楚楚…</p> <p class="ql-block"> 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p><p class="ql-block"> 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会过去</p><p class="ql-block"> 我只是被困了几个月</p><p class="ql-block"> 可有些人的脚步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冬天</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终于,传来了全国“解放”的好消息</p><p class="ql-block"> 我打点行装,订购返程车票,准备回家!回我的第二故乡洛阳!</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候,我竟然有点难以选择!有点难舍难分。我居然有点不想离开我热恋着的这块土地。</p> <p class="ql-block"> 2020年5月2日, 我应我的忘年交、好朋友、好乡亲、在榆林中学教学的我们心中的大才子李红永邀请,前往榆林。离开蒲家坬时,众多乡亲前来送行,我眼含热泪与乡亲们道别,依依不舍。有乡亲悄悄给我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待遇。”乡亲鹏鹏开车送我到绥德火车站。</p><p class="ql-block"> 榆林之行安排两天时间,由红永、自新等乡亲召集牵头聚会,我有幸见到了几十年没有见过面的乡亲。这些乡亲,从蒲家坬这个小山村,这块钟灵毓秀之地走出去,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成为榆林市各行业内的领军人物、业务骨干,都是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乡亲。他们也为蒲家坬村各项事业的发展做出了极大贡献。乡亲们聚集一堂,把酒言欢,推杯换盏,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尽的情,喝不醉的酒。</p> <p class="ql-block"> 自新是蒲家坬村走出去的最成功人士之一。他从一个贫苦家庭走出去,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刻苦钻研,自强不息,成为榆林市煤炭行业<span style="font-size: 18px;">知名人士和专家级人物。</span>在他面前,不论年纪大小,辈分长幼,所有人都会肃然起敬,有种自然而然的敬畏与亲近感。他平易近人,亲切随和,是蒲家坬村最受敬仰的乡亲。村里闹秧歌,自新与妻子刘哲和村里秧歌队一起扭秧歌,从第一天一直到最后一天,全村每一户人家都留下了自新的足迹与问候。还见到了远房侄女、县级政府官员小琴等等蒲家坬乡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乡亲见乡亲,有啦不完的家常话,叙不尽的故乡情。</p><p class="ql-block">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p><p class="ql-block">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p><p class="ql-block">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蒲家坬英俊少年男儿女儿,朝气蓬勃,兰姿蕙质,方方面面都是让临村年轻人羡慕嫉妒的。今天,大家聚集一堂,相互问候,回忆当年,感叹时光如梭,岁月催人,转眼之间,都已两鬓斑白,子孙绕膝,过上了退休生活。大家互相勉励,虽然留不住年岁,但要有永远不服老的心态,要不忘过去,珍惜当下。永远保留那份对故乡的恋眷,对乡亲的深情。</p><p class="ql-block"> 这个场合在乡亲们心目中,我算是客人了。对待客人,理所当然是用酒来表达。这份深情厚谊,我不能不接受。一杯酒,说童年,两杯酒,话乡情,三杯酒,来日方长;愿回家的人一路顺风;愿想家的人,常回来看看。轮番进攻势不可挡,盛情难却。好在我多年江湖闯荡,半斤以后喝酒如水,应酬自然,不失分寸。</p> <p class="ql-block"> 红永是蒲家坬第一才子,任何场合都是口如悬河,风趣幽默,三杯酒下肚,耳热酒酣,出口成章: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壶浊酒风尖烟雨,人间多少悲欢离愁。大江东去,沧海横流,八千里路云和月,岁月无痕难回首!千山万水,江湖之毓,山林之秀,那里是你的驿站,那里是你的源头?一杯酒燃起你的乡愁!一句话让你满面泪流!问讯乡亲何所有?乡亲捧出家乡酒!酒逢乡亲千杯少,陕北河南任神游。愿漂泊的人都有酒喝,愿孤独的人都能开心。你见过昆仑白雪,你见过洛阳牡丹,你见过西湖烟雨,你见过大漠孤烟,你凭虚御风,随心而动……愿你如阳光,明媚不忧伤;愿你如月光,明亮不清冷。愿你一路顺风常回故乡。</p><p class="ql-block"> 这里掌声与喝彩如疾风骤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归心似箭!五月四日午夜一点五十三分,我离开榆林,乘1315次列车南下,3点零1分,车到绥德。我坐在车窗前,毫无睡意。站台上灯光明亮,和我一样夜行的人们慌慌张张的上车,也有旅人满身疲惫风尘仆仆下车。</span></p> <p class="ql-block"> 我看看家乡的方向,大山的后面是我的家乡蒲家坬。夜色朦胧,大山阻隔,看不见那个令人心驰神往,魂牵梦绕的小山村。但家就在那里,在山的后面,也在我的心里,永远都在心里,家不会走,我会走,家永远都如母亲一样翘首以待,望眼欲穿,在等待着远方的游子归来。</p> <p class="ql-block"> 列车缓缓启动,驶出绥德站,驶过无定河,驶过龙湾,辛店。绥德县城灯火依稀,人们已经沉睡。无定河水在静静流淌,波光微微,波浪呢喃,似乎在诉说着绥德县城的前世今生,诉说着无定河两岸的沧桑巨变。当年,我一个懵懂少年,多少次坐着无定河上的摆渡船去绥德县城,城里有我向往的一切,书籍,学习用品,香气诱人的油饼,还有父亲单位食堂里的白面馍馍。</p> <p class="ql-block"> 即将离开家乡,离开绥德,我毫无睡意,想着我的童年,想着这个春天里我经历的一切。是巧合还是天意?我虽然一生远离父母,但母亲父亲先后辞世时,我都守在母亲父亲的身边。特别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陪伴父亲度过了父亲人生的最后一个春节,父亲在我的臂弯里安然离世。我的人生里没有什么遗憾。</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卧铺上,疲惫困倦的肉体随着列车风驰电掣一路南下,而我的灵魂轻盈而自由的漂浮着,不愿离去,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撕裂着我。我似睡非睡,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那里?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快速旋转的混沌的空间里,一直在坠落下去,让我眩晕甚至想呕吐。迷幻中,一个老人的呻吟与一个婴儿的啼哭在我的耳畔回响,我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列车在大山之间与隧道里穿行,车窗外,偶尔有灯光快速向后退去。列车员在幽暗的车厢里来回走动,提醒接送旅客上下车。我感觉她们恰如天使,引导着逝去的人们去天堂,又带着新生命来到人间。</p><p class="ql-block"> 黑暗逐渐退去,曙光乍现。车轮咣当咣当的声音好像是在说回家!回家!身后的家越来越远,洛阳越来越近,也是在大山后面我洛阳的家,越来越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离家越来越远还是越来越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