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初学发报和首次打靶时的那些事

润安泽泰

今年是自己参军入伍第五十个年头。回望来时的路，半个世纪岁月似水流年，转眼就成了昨天。路的起点，是自己近六年的部队生活。短短的六年相比过往的人生旅途，更似白马过隙，简直就是一眨眼的瞬间。瞬间中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忘却的早已被流逝的时光永久淹没。记起的也许将与自己继续结伴前行，直至永远。回望过往的那些陈年旧事，记忆尤为深刻且多年来一直萦绕于心的，当属初学发报和首次打靶经历了。这在旁人看似毫无任何瓜葛的事情，可在报务员同行心里，两者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这里我之所以将它们放在一起去说道，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采用美友“清澈”发报训练照片

（深表感谢）

发报就是报务员的射击

我来到部队领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武器不是枪支弹药，而是铅笔、电报纸和“PK_3”型常熟牌电键。我们接受的军事训练不是步兵战士苦练的二百米内硬功夫，而是滴滴答答收发电报。这电键的如期到来，预示着我们新兵的报务培训，经过无线电基础理论学习、抄收电报、开始进入第三阶段的发报训练了。从此这枚电键如同步兵战士手中的钢枪一样，与我形影不离，结伴而行，在部队共同度过了数个春夏秋冬。

　　配发电键这天，报训队学员的光荣传统教育也随之进行。

教员带我们回顾了报务员前辈为共和国的诞生建立的不朽业绩，重温了通信兵战士走过的光辉历程，从中明白“发报就是通信部队的射击”这一经典比喻的精神内涵和深刻哲理，也领悟到一个合格报务员肩上责任的重大和使命的神圣。“电键虽小，牵动着千军万马；一点一划，决定着战争的成败”。看似极为普通的小小电键，里面却凝聚了革命前辈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战争年代，有的报务员身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中军帐下，他们通过滴滴答答的电键敲击，及时将高层作战指令，分秒不差地下达给所属部队，一场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战役战斗瞬间发起。有的报务员身处敌后，他们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将地下工作人员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一件件重要情报，通过无线电波架起的空中桥梁迅速传递回上级总部，为决策机关制定周密的攻防作战方案提供了有力支撑。即便是和平建设时期，抢险救灾，卫国戍边，百姓生活，随处可以看见和能够听到报务员优雅俊美的身姿和发出的清脆悦耳的电波声。他们为中国的解放和建设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有的甚至献出了自己宝贵生命。

文艺作品中的李侠，实际生活中的李白、王诤等英雄人物就是众多优秀报务员中的杰出代表。他们身上体现出的恪尽职守、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勇于奉献、敢于担当的职业操守，是对报务员基本要求，也是报务员努力追求的最高境界。良好素质的培育，优秀品格的养成，离不开平时的扎实刻苦训练和战时的摔打磨砺。我是怀着对前辈一种崇拜和敬畏之心，开启自己报务人生的。

　 发报训练开始了。

我们这批学员学的是“跪姿”发报方式。相对于“立姿”而言，业内普遍认为“跪姿”有着便于把控、基础牢固、不易“坏手”等优势。虽说两者都是靠手腕带动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共同完成一个发报动作。而采用“跪姿”发报，跪卧在按钮底座一侧的中指第一个关节，却承载了手腕颤动带来的全部重压和巨大痛苦。同时，发报力量大小的运用、节奏快慢的把控，以及今后报务员手法习性的养成、发报质量的提高，都与这个任劳任怨跪卧着的中指密不可分。

收发报训练时使用的“报底”

　　学习发报伊始，为使每个学员打下一个扎实的基础，教员要求我们必须将支撑电键的弹簧拧上的尽量紧些，电键的两个触点也要调整的尽量高些。击键时，大家都必须要将自己的手腕扬起到最高的程度，然后小臂带动手腕猛力向下砸去。

电键敲击，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简单的“点与划”形成过程，对我们来说却是意志是否过硬，忍受力是否坚强的一次次严峻考验。培训中第一个数码发出，不是钢琴家通过“哆来咪”音节的弹奏，带给人们悦耳动听的美妙音符。而是报务初学者中指关节的钻心刺痛。

抄报时看惯的那些整整齐齐，排列有序，温文尔雅的数码数字，现在却像一个个青面獠牙、穷凶极恶的恶魔，嚣张跋扈地矗立在你通往理想之巅的道路上，让人胆战心惊、望而却步。

抬眼望去，整个教室近四十名学员，不分是男是女，也不管年龄大小，眉头紧锁者有之，愁容满面者亦有之。大家均是彼此彼此，见怪不怪。手指关节这种刺骨疼痛的滋味，只有我们报务初学者说得清，道的明。也只有过来人体会的深，理解的透。

十指连心呐，学员们这可怜巴巴忍辱负重的右手中指。

报务员包扎好伤口继续坚持发报训练

　　 有文章是这样赞美报务员女战士滴：

“伴着滴答成长的女兵，注定要比别人多一分硬气，注定要比别人多一点韧性，注定要比别人更快的成熟。

滴答声，敲出了女兵的靓丽；滴答声，敲出了通信兵的坚强；滴答声，敲出了报务员的自豪；滴答声，敲出了军人的荣耀。”

　　“前进，前进！人民的通信兵，我们是首长的耳目，军队的神经”，“政治坚定，技术精通，勇敢顽强，分秒必争”……报务培训开张之日，队长张世明凭借自己的记忆，带着浓厚乡音逐句逐字为我们教唱《通信兵之歌》。

歌词详尽概括了通信兵鲜明的工作特性及其优秀品格。曲调铿锵有力，气势豪迈，朗朗上口。唱起这首歌，不亚于当年热血青年高唱义勇军进行曲投奔抗日前线的气势。“手指弹出进行曲，军号声声震敌营”，让哪个报务员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队长两眼紧盯黑板上的歌词，右臂有节奏地上下挥动着拍子……

教唱歌曲时的情景在我脑海中再度浮现了。令人鼓舞、催人奋进的旋律在我耳旁重又响起了。像无声的命令，更似冲锋的号角，激昂高亢地回荡在整个教室间。“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立下愚公移山志，能破万重困难关……”！这就是对每个报务学员攻险克难，苦练杀敌本领的最好的诠释。

学员们个个咬紧牙关强忍着，硬挺着，期盼着风雨之后的绚丽彩虹。期盼自己手指早日磨出老茧，苦去甘来尽快挥洒自如地弹奏自己报务人生的精美乐章。

　　“R”，一个十分亲切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这是我们手握电键从起初的干敲硬砸，进入佩戴耳机听回音发报训练之后，教员传递给我的第一个信号。他提醒我，他通过设在讲台前的音频交换机，与每个学员都建立起了独立的交流沟通渠道。下一步我们学员发报状况均被纳入教员的监听监控之中。这对及时纠正学员发报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提高学员的发报质量起到积极作用。

“R”——“听到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将“点与划”组成的最简单勤务用语，通过电键敲击回复自己教员。电键两个触电的这下碰撞，经由设在讲台前的交换设备，瞬间转换成音频信号反馈到自己耳机中。

“滴答滴”这声音虽说十分生硬，磕磕巴巴，不怎么完美动听，可它比竟是自己报务生涯中第一次发声。犹如婴儿呱呱坠地时的第一声啼哭，又如蹒跚学步的幼儿迈出的人生第一步。让人怎不欣喜若狂兴奋不已。这使我想起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第一次踏上月球喊出的那句与登月一起被载入人类史册的话:“这对个人来说是一小步，对人类来说却是一大步”。同样，“R”这个报务员使用频率最高的勤务用语发出，对我个人发报来说是一小步，但在我报务人生旅途上，却是迈出去最具纪念意义的一大步。

　　与此同时教室内先前酷似挥锤打铁的叮当声，均被美妙动听的电报音符所替代。学员们听着自己的发报回音进行训练，顿时情绪大振，兴致倍增。

0257，砰，砰砰砰_，在教员的带领和指挥下，随着电键上下两个触点有节奏的猛力撞击，教室近四十名学员整齐划一发着同一个声音。犹如一个庞大的管弦乐队，尽情演绎着年轻报务员最美和声。

我们训练使用的课桌原本为棕色漆面。因岁月的沧桑，大都失去先前的光泽。桌面呈前高后低之势。桌面下面是个较大储物空间，我们称其为桌洞，里面存放着抄报纸，铅笔，电键耳机等学习用品用具。

训练中为避免因桌面的倾斜，造成电键向下移动，我们一般都在桌盖下面垫些书本之类的物品，尽量使桌面保持一个水平状态。由此也导致桌盖与桌洞之间形成了大约两指左右高度的缝隙。发报训练时，电键敲击发出的叮叮当当清脆声，传入下面的桌洞，在里面经过酷似低音炮音箱的一番物理作用后，再从桌洞翘起的缝隙中钻出时，音色不仅变的更加浑厚低沉，而且声音也被放大了无数倍。这声音，如同步兵战士推弹上膛扣动扳机时的撞击声，又如子弹出膛时的炸裂声。蔚为壮观，煞是好听。

伟人们也许看到报务员发报的神态，听到他们电键敲打时的撞击声。也许充分意识到无线电通信兵在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以及在军队建设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均给予高度的赞扬和评价。毛泽东主席延安时期就曾为通信兵题词：“你们是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林彪元帅更是形象贴切地感叹:“发报就是通信部队的射击”！不无道理。

跟随我五十年的电键，今天依然鲜亮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