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过年这样走亲戚

静卧泥土

 文/翟慎晔

今天，正月初六，牛年第一个顺日，也是年假最后一天。过了今天，该上班上班，该干嘛干嘛，年就算过了。

这要是在过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年初六正是走亲戚的好日子。每每想起小时候过年走亲戚，心里就会泛起丝丝暖意。

那时候，大年初一过完，就开始忙着走亲戚。走亲戚是我们那个年代过年不可缺的程序之一。亲戚多的人家，整个正月都在忙着走。还好，我家亲戚不算多，姥姥家与我们是一个村，两个舅舅也都是本村。年初二，我家一般不出村，母亲准备三个大包袱，我姐我哥一块提着包袱去看我姥姥和我的两个舅舅，我那时候小，这等好事轮不到我。我那天一般是留在家里，帮着大人干活，招待来看望父亲母亲的亲戚们。我母亲姊妹五个，年初二，几个姨家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一大帮子都得来我姥娘家，也顺带着来看我母亲。

父亲这边我就一个姑，还嫁到很远很远的山那边。大年初二，我们不走姑家，我父亲得待在家里等他的外甥来看舅舅。我的姑表哥姑表姐们，翻山越岭地得走50多里山路来走姥娘家。他们一早出门，来到我奶奶家，就得过午了。那时候，交通不便，太河还没通大客车，也没有自行车，走亲戚无论多远，全靠一双脚板丈量。

那时候，过年走亲戚，包袱里包的礼品，大都是鼓嘭烧饼，也有挎馍馍和点心的。馍馍一见风就咧口子，点心容易碎。烧饼就不一样了，既好看又好吃，还不容易碎。到了亲戚家，一般是先冲一碗茶汤，让你喝下去暖和暖和。那年月，尽管物质生活极其匮乏，但是，家家过年必备的茶汤还是有的。茶汤，一种用小米碾成米面，再用细萝过一遍，开水一冲即熟的代茶饮品。

那时候，鼓嘭烧饼，是过年走亲戚的必备礼品。记得，一进腊月，生产队就派人去买锯末子，队里升起挂炉开始烤烧饼。在农村，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烤烧饼是美差，不仅能吃到现烤出来的烧饼，还能挣到工分，只是一台烤炉，每晚仅用3—4人，和面、揪剂子、撒芝麻、往炉里贴面坯。这等美差大家伙都得轮着来，我姐她们好几天才轮到一次。烤出来的烧饼，拿麦子换，也可用钱买。我记得上边好像不允许，村里都是晚上偷着弄。烤好的烧饼除了本村的人拿着麦子去换，外村来的也是拿麦子换。

刚出炉的烧饼，皮酥瓤软，略带咸味，很是好吃。为了好看，得将一面鼓一面平的烧饼，用面胶一对一对粘起来，撑包袱撑yuna子门面。再者，提着烧饼走亲戚，比馍馍更受欢迎。尤其是小孩子，大人一看不到，就摸拾一个，一层一层撕着吃，喷香喷香的芝麻味和面香味，让你欲罢不能。

那时候走亲戚，早早就得把鼓嘭烧饼换好，晚了得排号等。有时候，大人们很纠结，晚了怕做不出来，耽误了走亲戚用。早了又怕小孩子摸拾着偷吃。蒸好的馍馍、年糕，还有炸好的年货，大都是用来招待亲戚的。那时过年，走亲戚很有仪式感。过了初一之后，乡路上尽是走亲戚的人。

　　不管是姨家还是姑家，我家都是大年初三开始往村外走。 早些年，去我姑家，都是父亲和我的两位叔叔，与我姑家来看他们的表哥表姐一块走。 一年了，兄弟仨人就一个姐姐，得去看看。 我奶奶在的时候，我姑大部分时间住娘家。 既便是这样，父亲兄弟仨在过年的时候，还是得去看看他们的老姐姐。这份亲情，在那个时候，在父亲那一辈，尤为深厚。

后来，父亲他们便派我姐我哥他们去，兄弟三人一家派出一个。听我姐回来说，去我姑家，得翻越好几座山，还得走十八盘，路上光走就得大半天。八十年代，洪峨公路通了公共汽车，我坐在车上，路过苗峪口时，我姐指着半山腰间的村子说,我姑家就在这个村。她让我看村子最高处的房子，说那就是我姑家。很遗憾，我一直都没去过我姑家。我也一直都不明白，我奶奶就我姑一个闺女，咋舍得让她嫁到如此偏远的穷地方。

说起来，我十岁之后，父母才许我走亲戚。我那时，最喜欢走的亲戚是我二姨家。因为到了二姨家，就能吃到她存储的大石榴。那年月，冬天基本见不到水果，二姨家院子，有好几棵石榴树，每年她都把摘下来的石榴，晒干皮储存起来，用来过年招待来看她的外甥们。那时候，过年能吃到大石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再说，二姨家搁我们村近，走路半个小时就到。在母亲的姊妹中，我二姨长得最好看，待人也和善，她一点都不像农村人。后来知道，二姨十几岁时在济南府我姥爷本族的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她是见过世面的人。要不是我姥姥想孩子想的不行，硬是托人去把我二姨从济南带回来，或许我二姨的命运就改写了。我二姨人好手巧，小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母亲常年生病，二姨没少接济我们。我那时穿的衣服和鞋子，好多都是捡我小表姐的穿。

四姨和小姨家离我们村稍稍远一点，过年走亲戚一般是我姐去。我大姨家，在峨庄山嵧，去一趟也得走好几个小时。有一年大年初三，我哥去了我姑家，我的两个姐姐去了二姨和四姨家，我被母亲派往大姨家，主要还是我自己想去。我知道我大姨家有山楂，那时候，山楂很缺，年集上都买不到。十二岁的我，跟着我们村的一位叔辈姐姐一同去，她小姨和我大姨一个村。

那时过年，大雪总是下个不停，天气也是特别特别冷，冷得太河水库里的冰面结得老厚，胆大的就从冰面上走，这样会少走很多路。我两胆小，不敢从冰面上走，只好绕大圈。待赶到我大姨家，就过午了，正好我二姨家的小表姐也在。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大姨怕天黑后我俩小孩子会迷路，就留我俩住了一宿。

　　在大姨家，吃到了大姨父埋在院子里的山楂。我们在炉子上用铁锅熬红糖，做成石榴蘸，因为我的贪吃，晚上一个劲返酸水，我大姨父就用白碱冲温水给我喝。第二天，雪依旧下个不停。我们被大姨父送到村口，大姨有哮喘病，冬天出不了门。我与二姨家的小表姐，沿着水库东岸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一位缠着小脚，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她主动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去哪儿？小表姐大不了我多少，我俩都不敢支声。心想，雪下这么大，老奶奶就一个人，身上啥也没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道上站着，她是不是人？一想到这，我们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

待拐过一个山口，我表姐说：“我们咋没问问老奶奶是去哪儿？我们也好和她做个伴。”我说：“要不，咱再回去。”小表姐说：“天不早了，算了吧。”

回到家后，我把这事跟我母亲说了。我母亲认定那老奶奶不是凡人，嫌我们没问问老奶奶是去哪儿？那时候过年，从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我家院子里都供奉着“天地三界”“观音菩萨”“玉皇大帝”“泰山老母”“灶王爷”等仙人牌位。我母亲虽不是佛教徒，但在她的世界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天道正义贤良福祉的泰山老母，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道道金光。我母亲对我二姨说：“过年了，一定是泰山奶奶下山送福祉来了，碰上这两不懂事的孩子……”遭到母亲埋怨后，我一直挺后悔，也一直期待来年春节，再到大姨家时，能在山道上再遇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可是，没有！我连着去了两年，一次也没遇到我想遇到的。再后来，我就离开了老家，过年回家的机会少之又少，过年走亲戚的事，家里也就指望不上我了。

时隔多年，看到这些过年走亲戚的老照片！泛起我满满的回忆……

一年又一年，年

丰满了我们的生活记忆

那时候，雪再大，路再滑

亲戚该走还是走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

年少的我们盼望着过年

盼望着走亲戚

盼望着吃上好吃的食物

注：本篇部分照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