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的春天

平平

阳光普照的春天

马平

一

春天是从窗棂里那一抹阳光开始的。当它们悄然无息在某一个晌午投射到我的屋子里的时候，我的心里一阵惊喜：哦！春天来了！她们像默默吐绿的嫩芽，也像斑驳陆离的墙壁上蓦然苍翠的藤萝，仿佛一夜之间蔓延开来。

我躺在午后的阳光里，感觉到那一抹阳光的照射，像一只温暖的大手，使你舍不得离开她的抚摸。春天来了，像暖暖的溪流，润物无声，滋润着世间万物，所有的生命都在次第苏醒，有了一种崭新的力量。

春天的阳光是细碎的，她们星星点点绽放在大街小巷，田间阡陌，树梢枝头……老人的额上，孩子的脸庞，当你为她的光影停留的时候，她已经化作美丽的碎片，投射在屋顶、廊檐、小径、还有波光粼粼的水面……

　　我沿着春天的一抹阳光走到熟悉的街巷里去。阳光渐渐从细碎的光影变成辽阔的拥抱，她们灿烂无比，热情如倾泻的瀑布，一下子就铺满了宽阔笔直的大路，仿佛一瞬间跃入温暖的旋涡，周身明亮夺目，你只管贪婪地吮吸她的慷慨与博大。

她们起得早，是城市里最鲜亮的橘黄色，在寒风料峭的初春，是最暖的调子，从凌晨五点起床开始，已经在曙光中忙碌了三个时辰，当春阳普照大地，大街上的人流开始多起来，走亲戚的、散步的、上班的，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里，她们却在春光里守候，路上的一团纸屑，一小些灰尘，都是他们守候的理由，阳光略带寒意，但终究抵不住他们心中的热情，那一缕热情来自于生活，家中的老人孩子丈夫妻子都是他们最温暖的牵挂，像这无限春光，永远在他们心头最深的角落保留着明媚与柔软。他们在一个个春光里不断老去，鬓角的白发、额上的皱纹、黝黑的脸庞和渐渐佝偻的脊背，春光却在他们的守候里愈加靓丽多姿，整洁干净的城市是时光给与他们最好的馈赠，无声无息根植于城市的大街小巷，无处不在，像每一株春天的幼芽，在每一个春天赶来和他们相聚。

　　风筝在湛蓝的天空飞翔起来，一对年轻的情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拉线，随着春风看那只风筝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孩子也在放风筝，鲜艳的裙裾在春风里开成一朵小花；远处的丛林里走过人影幢幢，火红的呢大衣，火红的唐装，嬉笑着穿过阳光，清晨薄薄的阳光随着时间的钟摆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炙热。

孩子刚刚学会走路，春光之于他们是如此的绚丽多姿，妈妈是他们的第一个领路人，春天是他们最好的舞台，蹒跚着、嬉笑着，迈开生命中的第一次步，母亲脸上洋溢着春天阳光般的笑容，只有此刻，一个母亲的笑容才会这样欣慰、亮丽、充满自信。

　　老头儿在听曲子，随身听开得声音老大，居然是旧上海的调子《夜来香》，“夜来香……夜来香……”他的脚尖随着旋律轻轻颤动，脚尖的一抹阳光便也跟着上下游移；春天的旋律不需要指挥，所有的美好都是同一个主题。

胖胖的小孙女依偎在奶奶的怀里撒娇，又站起来爬上椅子往下跳，阳光便在她的笑脸上形成奇异的花朵，一忽儿开在脸颊，一忽儿点缀在额上，一忽儿又挂在嘴角，在孩子看来，每一抹阳光都是春天的孩子，和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卖风筝的老人早早就到了。他六十多岁，领着孙女度日。孙女品学兼优，他便做些小买卖赚钱供养，清晨六点从村里骑着三轮车到县城，到了摆摊的地方正好太阳升起，他便从三轮车上一样一样卸货，几箱花花绿绿的玩具，一大包五颜六色的糖果，还有几十个形态各异的风筝。他先是爬高上低固定好三排绳索，然后把美丽的风筝一个个串起来，那是他的作品，甚至像他的孩子一样宝贵，每一个风筝都是他生活的希望。在春风里，在阳光下，所有的阴霾消失殆尽，他的生活苦涩，眼睛却在春光里闪烁着星星。

　　年迈的夫妇在春光里散步，六七十岁的样子。他们一起推着一辆轮椅，在家门前缓缓前行，看上去女的腿脚不灵便，在老伴的鼓励下勉强站起来，扶着轮椅，挽着老伴的臂膀在练习走路。每走一步，老伴都帮她挪动一下脚，就这样不厌其烦在阳光里走下去，相濡以沫的一对背影，该是经历了多少生命中的风霜雪雨，又多少次在春天的阳光里相携而去呢。

二

循着一抹春光到许久未去的小村。小村也是满脸绯红的样子。人勤春早，通往村外的大路刚刚修好，村口正在启动一项崭新的工程，新挖的泥土清新干净，衬着碧蓝的天，像一位待嫁的新娘；新年的春联刚刚贴上，一群衣衫崭新的老人坐在村口拉家常，说着儿子女儿和孙辈的事情，那是他们新年里最感兴趣的话题，包含着他们一家人的收获和希望。一辆新车开过来，是邻家的儿子回来了，带着梳妆整齐的媳妇和亭亭玉立的女儿，一件件从车上搬出来火腿、水果、蛋糕、牛奶……孙女站在门前拖着长腔喊着“奶奶__”这家的老母亲便从院子里踮着脚跑出来，把贴着春联的大门“哗”得一下开得大大的，看着一家人前前后后搬东西，灶房里飘着炊烟，怕是一桌子团圆饭早就备好了。更远处的一家人刚刚吃完饭，喝了酒，说着醉话，从崭新的朱漆大门里踉跄着出来，许诺着明年继续喝……

　　头发花白的教书先生向村口走去，“今天老三回来呢！我来迎迎他。”在鲜艳的贴着春联的门前，不知有多少父母盼着儿孙进门的那一刻。

两位老先生在村口下棋，老花镜褪到鼻梁上；一群俏丽的媳妇在院子里蒸馒头，笼屉里冒着热气，一个个又虚又白的大馒头摆满院子，馒头是她们的心愿，是她们一年的的酸甜苦辣，揉在结结实实的发面里，化作来年的祝福；头上扎着鸡毛辫的孩子在阳光里眯起眼睛，仰脸看着天空的流云……

　　每一个人都走过春风和阳光，年年在春光里开始崭新的生活，无论寒冷的冬天多么漫长，当春天的那一抹阳光爬上树梢的时候，寒冬便褪去了，柳枝便发芽了，小河便解冻了，迎春花便吐蕊了，曾经的黑暗、孤独、寒冷、寂寞像缓缓解冻的河流开始了欢快温暖的流淌，积蓄了一个冬天的情绪在阳光灿烂的一瞬间迸发，她们洒向天空和大地，被春天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