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山履水走西南29.出川入滇

陈国俊

　　早餐后已近10点，告别活佛家人，开车向云南进发，首站香格里拉市的独克宗古城。

从香巴拉镇出发，沿217省道向南行驶约十数公里，便到了有“乡城粮仓”之称的青德镇境内。这一带路状好，风景美，山柔坡缓，时见乡城标志性的白色藏房，路旁农田连着草坝，虽是秋冬之交，依然草绿田青，牛马怡然自乐。

　　过青德镇不久，导航拣了条近道，驶离217省道，进入了Y003，这是一条乡道，由此车子便行进在洞松乡的莽莽大山之中了。以往建路筑道没有修大桥、凿隧道的技术条件和经济能力，大多只能沿河循谷，因为河谷就是自然的通道。

作为乡道，这Y003就紧贴着硕曲河谷辗转盘绕。硕曲从理塘流入，由北而南贯穿乡城，河谷台阶之地是乡城粮食的主产区，占全县耕地面积的一半以上。令人不解的是，这条河却被名为“硕曲”，藏语意思是“无用之河”。这“无用之河”全长256公里，跨川滇两省，经四县（理塘、乡城、香格里拉和得荣），过洞松乡后便流入了云南的香格拉市的东旺乡。傍河而行的此段道路也就是跨省的川滇通道（云南境内名为“滇川通道”）了。幸运的是，这川滇通道已建了东旺隧道，免去了行旅者的盘山越岭之苦。

　　出隧道后，已在香格里拉市境内。这段路两峰夹峙，山坡陡、弯道急，还时有路损道毁的情况。

尽管在这巨岭深谷中行车艰险惊心，却是景色壮丽，气象雄奇。两岸峰峦如狂涛骇浪，皆为草木不生的奇峰诡岭：远方是巨岭摩天，两旁是群峰错列，偶一抬头猛见侧崖压顶，令人触目惊心。山色也杂彩斑斓，有的岩赤如火，有的石如青铜，有的壁黑如墨，更多的是赭灰交叠。后来得知，这里是“三江成矿带”，这些荒秃岭都是高品位的矿山，富含金银锡钨锑。我行车至一高处，俯视河谷，硕曲静静地流淌在崇山巨岭之中，水碧流曲、如玉似缎。正当痴迷之际，忽闻汽车鸣笛，一车从后驶来，路窄道险，在司机的呵斥声中，我仓皇开车而去。

　　这一带川滇互嵌，硕曲在香格里拉蜿蜒了一阵，再次从云南流入了四川，奔流在得荣县的古学乡了。至此，一直陪伴我们的硕曲与从北而来定曲合流了，水色由绿变黄。它们要继续向东南流去，在犬牙交错的山谷中穿行，金沙江已在不远处发出召唤了。我们的车子出没在川滇边界，穿过毛屋隧道，前行十余公里，到古学乡后终于驶离乡道，上了国道215。

　　这里山势渐缓、河谷渐宽，金沙江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定曲欢快地一头扎入它的怀抱，一齐向东南方向流去，水色更加浑黄了。

聆听着金沙江的欢歌笑语，我们的车子一路顺坡而下，先潇洒地一个大左拐，这是“金沙江第一湾”；再来个漂亮的大右拐，这是“月亮湾大峡谷”；车道甫直，江面渐宽，对岸房舍从山腰迤逦至江边，那是“茶马古道”要津奔子栏镇，属德钦县地界了。

　　G214由西岸跨过金沙江大桥，与东岸的G215共道了。到了这儿，地形地貌起了变化，但见山岭疏朗起来，山虽高而峰渐柔，山头常被云笼雾罩，植被也更显丰茂了。

　　又行数十公里，翻过一道山坡，山岭豁然，一大片水域映入眼帘——纳帕海就在前方了。一直行驶在川西的崇山峻岭中，刚入云南忽见浩淼之水，视野顿时大开，身心也一下子宽松起来。海拔3200多米的帕纳海是个季节湖泊，11月湖水已经退落，水面已大幅萎缩至500公顷，不到丰水期的六分之一。据说，湖水是泻入了西北角的9个地下溶洞，最终潜流十多公里后汇入金沙江。我们在路边的观景台上遥望了这片高原湖泊，阴云之下的帕纳海灰蒙一片，旅途的疲惫也不合时宜地袭来，便打消了游湖的念头，匆匆奔那10余公里外的香格里拉市区而去。

下午3点多抵达独克宗古城。网上查得“望宇楼•玫瑰别院”评价甚好，估计淡季客房不会紧张，于是也没预订直奔这店家而去。到地儿发现，这是在老街小巷中的一家四合院式的两层楼民宿。小小庭院浓缩着山水花木，木柱雕梁风情古朴。店主是位小伙子，表情还略带羞涩，一番交流，质朴诚恳，不仅要在携程定价的基础上再让价，还为我升了大房型。我婉谢了他让价的美意，但记住了这份情谊。

　　安顿好住宿后，我下楼到客栈的前厅小坐一会。地处高原的香格里拉，日落之后气温明显下降了，不过小厅内的大铁炉烧得屋内暖融融的。店主递上了茶水和果盘，与我聊起了家常。小伙子老家河南，曾在丽江开过民宿，后来考察了香格里拉，便选择了独克宗古城作为长期创业的基地。几年前买下了一处旧民宅，前年在父母的帮助下贷款了几百万，建成了这座别具雅调的民宿，算有了一份自己的事业。去年母亲也过来帮他打理，父亲老家新店两头兼顾，他与母亲就以此为家了。说话间小伙子不忘为我续茶，他那娓娓叙述和淡然神情，就像月光泻于山林般自然而轻柔，我的心中却涌起了一阵涟漪，有敬佩，还有莫名的感动。

　　夜幕悄悄降临了。告别了店主，我向巷口的古街慢慢踱去。灯火流溢，街道渐渐安静了下来。不经意间，我抬头见到深邃的天幕里，一轮明月凌空高悬。不曾想到，到云南的第一夜，是滇西北的高原上，在这个叫作香格里拉的地方。天微寒，月很亮，一下心头灵光一闪，想起了“独克宗”的藏语意思——“月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