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颜德基“故居”

宇鹏的泡菜坛子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林佐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走开江 第二十七章 访颜德基“故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太阳犹如一枚硕大的煎鸡蛋,黄黄地悬在中天,给秋后落寞的原野平添了一份热烈,我们骑着摩托风驰电掣地来到普安杨柳农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随着颜德基的嫡孙颜崇钊老人穿过农场残破的厂房,登上几级布满苔藓的石阶,迎面,两个用水泥砌就的硕大池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它们一个紧挨着一个,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池里,一汪死水在秋阳照射下泛着绿莹莹的亮光,波澜不惊中,了无生趣;星星点点的枯叶,一动不动地浮在池面上,宛若一条条僵死的小鱼;池边浅水处,疯长的水草,枯黄着,蓬勃着,歪斜着,把水面遮了个结实,只露出一星两星的光亮。池上,一条宽阔的水泥长廊横贯。长廊两边的花台杂草丛生,花木横陈。一蓬蓬栀子花,挨挨挤挤地占据了花台的大部分,它们肆意伸展着干枯的枝丫,青里泛黄的叶片,零星地点缀在枝枝丫丫间;一棵棵紫薇,伸着纤细的枝干,歪歪扭扭地挤在花台里;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花木,因无人打理,全都在秋日的阳光中,慵懒而张狂地伸展着枝丫。紧靠池的左边,是一长溜坍塌的厂房。早就倒闭的杨柳农场扳手厂,阒寂无声,只有那些残缺的石棉瓦,破烂的胶纸,灰不溜秋的围墙,在秋阳下静穆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个硕大的四合院呢?那个据说连砌墙用的砖都用水磨过,拥有偌大天井的四合院呢?那个养育了颜德基,庇护过王维舟、曾敬孙等革命先辈的颜家老屋呢?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要说一椽一瓦,就是一根廊柱,一个石墩,甚至老屋的影子,都荡然无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站在长廊上,凝望着由四合院改建的飘满落叶了无生机的水池,凝望着长廊上乱蓬蓬的花木,凝望着破破烂烂老气横秋的厂房,思绪便若被秋风吹皱的池水,一波一波荡向远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886年9月,颜德基出生在开江县普安场仙人岩(今普安镇杨柳村)一个地主家庭。家境的殷实,给他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少时的颜德基聪慧而有大志,深受长辈们喜欢。一天,四岁的颜德基正与村里的几个小孩在野外玩打仗游戏,一路过的八字先生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愣愣地打量完孩子,拉着他径直往院里走。八字先生找到颜德基的父母,说孩子将来非富即贵,一定大有出息,末了硬是索要两块银元。望着老人背着褡裢蹒跚着远去的背影,父母尽管有些心痛,心里却十分高兴,他们开始把颜德基管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送进私塾,以期将来出人头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世纪末期,随着西学东进,偏远的川东绥定府(今达州)也办起了新式学校——通济学堂。颜德基的父母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即刻把他送往通济学堂,后又千里迢迢把他送往杭州蚕桑学校。小小年纪远离故土,颜德基有些不舍。就在去杭州的前夜,他乘父母熟睡之机,一个人爬起来孤零零地绕着四合院走了数十圈。他想起私塾老师的“人生则有四方之志”,毅然割舍了对家乡的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颜德基来到蚕桑学校,眼前豁然一亮。各种新思潮在这儿蔓延,时局的各种小道消息在这儿传播,求学的男儿们更是慷慨激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他敏锐地意识到,在社会急剧变动前期,仅仅埋头于书本远远不够,他开始关心时局,关心天下的变化。就在蚕桑学校学习两个月之后,颜德基毅然中断学业来到广州弁目学校。这是一所专门为清王朝培养低级武官的学校,然而却改变了颜德基整个人生,为他后来成为职业军人,奠定了坚实基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颜德基弁目学校毕业之际,正是满清王朝摇摇欲坠之时,各种反清组织层出不穷,有志之士竞相加入,尤其是成立于日本的同盟会,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反清斗士。想起民不聊生的社会,想起越来越腐朽的清王朝,颜德基萌动了去日本长见识的念头。然而,对家乡的眷恋,他让又一次回到了老家四合院。儿子的远道归来,让父母满心欢喜。乱象横生的时代,他们只希望儿子留在身边,平平安安。当儿子说起要去日本留学时,他们有些吃惊,但想起八字先生的话,又默默支持儿子外出闯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颜德基在日本明治大学读书期间,一边关注国内局势,一边留意着同盟会的发展,思想越来越趋向进步。大学毕业后,通过他人的介绍,他加入了同盟会,并与同期加入的开江籍同盟会员黄复生、傅晋卿等结识而成为朋友。自此,一个由清王朝培养起来的下级军官,变成了反清斗士,并逐步走向历史舞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11年4月27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日),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特别的日子。就在这天下午5时30分,一支由120余人组成的敢死队,在同盟会领导黄兴带领下,臂缠白巾,手执枪械炸弹,来到两广总督衙门前。随着黄兴三记清脆的枪声,黄花岗起义的帷幕徐徐拉开。颜德基和敢死队员们随着枪声,排山倒海般冲向衙门,向清军扔炸弹,放手枪……然而终因准备仓促,缺少后援,寡不敌众。在隆隆爆响中,在腾腾硝烟中,在烈烈大火中,一个个敢死队员先后倒在血泊中。到天亮时,颜德基只看见一具具倒下的尸体,臂缠白巾的,头戴圆帽的,层层叠叠,就像一座座小山。颜德基忍着内心的伤痛,环视着四周,远处,清兵正大呼小叫着清场。他弓下身子用手探了一下倒在身边的清兵鼻息,然后麻利地剥起衣服来,又摘下一顶清军帽子戴上。正好,身边有一个死难的小孩,他一把抱起来开始往外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后来,颜德基常向人说起,要不是命大,要不是那个死难的孩子,他只怕成了黄花岗七十三烈士。然而,正是这次死里逃生的战斗,坚定了他追求进步、反对专制的决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此后,在反袁战争中,颜德基先后担任义士团团长,四川讨袁军学生队炸弹队队长。然而,戎马倥偬中,他一直念念不忘老家的四合院。就在炸弹队解散之日,他悄然回到了开江老家。面对开江依旧猖獗的袁党势力,颜德基义愤填膺,他决心要铲除这个腐朽政权。1916年,他与早期结识的同盟会员傅晋卿、黄登桂等商量,购买枪支弹药,组成川东护国第一支队并任支队长。他带领新军一举攻占开江县城,宣告开江独立。后来又转战开县、大竹、渠县、达县等,所到之处,袁军丢盔弃甲,望风披靡。而颜德基在血雨腥风中,实力不断壮大。到1918年初,他已占据了今达州、重庆一带近20个县,被四川靖国联军总司令、四川督军熊克武任命为靖国军第七师师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作为军阀,颜德基就像一枝浮萍,裹挟在历史的长河中。四处征战中,他办过兵工厂,拜谒过孙中山,面晤过蒋介石;四处征战中,他有过凯旋时的狂热,也有过失败时的黯然流亡;四处征战中,他的部下扰过民,侵过权。然而,他自己却始终保持一颗追求进步、追求光明的心,尤其是蒋介石发付出蜡“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在曾经的部下共产党人王维舟影响下,逐步向共产党靠拢。因而,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的不久,当党派王维舟到安徽争取他所领导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军教导二师支持革命时,面对省主席蒋鼎文派部队前来抓捕王维舟的严峻形势,他毅然保护王维舟,让他乘船快速逃离安徽;因而,在他离开军职回老家开江赋闲的近20年,多次利用自己的影响保护共产党人从事革命活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年年征战,生灵涂炭,让颜德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倦怠与心酸,他开始厌倦自己的军旅生活,他又想起了老家那个四合院,想起了四合院里那对大石狮。就在他退守安康,疏于管理,部队发生内讧,濒临瓦解的1930年,他毅然脱下军装回到了梦牵魂绕的普安场仙人岩老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颜德基回到老家做了一名普通的地主,尽管如此,他却时刻关心着时局的变化,关注着社会的风云。他支持民国县长谭毅武捕杀侄子——大土匪颜老三(颜昌润),支持王维舟、曾亚光等人的革命活动。王维舟来开江开展地下活动,曾多次在他家歇宿,四合院成了庇护王维舟等人的最好场所。即使到了1946年,他做了四川省参议员,次年又当选国民代表大会代表,仍默默支持革命斗争,曾亲自到监狱营救四名游击队员出狱。因而,在全国解放前夕,在王维舟、曾敬孙的推荐下,川北行署将其接往南充,安排他做川北区政协委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49年12月10日,开江解放,负隅顽抗的反共救国军第七师师长兼开江县长罗德才,率残部逃往永兴、太和一带,后来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率部投降。当时,南下干部人少,对开江的情况极不熟悉,为了安抚人心,尽快稳定局势,新生政权留用了伪县长、伪警察局长等人。这些人先前本就因颜德基追求进步,保护王维舟等革命党人不满,于是趁此机会,四处收集颜德基的黑材料,并捏造了莫须有的“二月暴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51年,开江新生政权派人到川北行署南充找到颜德基,说请他回去帮助核实几个问题,久不回家的颜德基正想回老家的四合院看看,他找到行署领导,领导批示要他“快去快回”,他遂与来人一同登程返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颜德基回到了开江,然而,他再也没能回到老家四合院,他被收押、游行,说他知情 “二月暴动”并有一定支持,1951年5月1日以恶霸罪被枪决。直到1989年5月,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才撤销原判,宣告他无罪。说他早年参加同盟会,在党领导的革命斗争中,曾给予长期合作和支持,解放前夕,亲自营救四名游击队员出狱,是党的老朋友,原判“开江县‘二月暴动’颜德基知情并有一定支持”的事实不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随着颜德基被枪毙,四合院被没收,被瓜分。后来又被杨柳农场征用,四合院拆的拆,毁的毁,那些石狮,那些精细打磨的墙砖,被抛洒,被损毁。然而,四合院的轮廓还依稀可辨,四合院的神韵还一息尚存。上个世纪90年代,四合院所在的厂房全被辟为水池,四合院被彻底埋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也许,那个藏满了故事写满了传奇的四合院,注定了与它的主人一样命运多舛,注定了它短暂的辉煌,注定了它只能成为历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上图 四川军阀史书籍里插图,下图为广州中山纪念馆藏送孙中山照片,也是唯一留世的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四川国大代表报纸刊登的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达州凤凰山烈士亭里展示的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四外孙藏在墙缝里的唯一印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颜德基老宅已不复存在,改造成农机局所属单位的家属宿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51年5月1日颜德基死后由女儿、儿媳拉往坟地与儿子同葬一穴。2020年1月经省统战部领导关心下,颜德基尸骨迁入新墓地。</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