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史铁生说每次看放映员摆弄那一盘盘电影胶片,便想某人的某一段生命就在其中,在那个蛋糕盒子一样的铁盒子里,在那存放着,那一段生命前因后果同时在那里存放着,那些历程、焦虑、快乐、痛苦早都制作好了,只等灯光暗下来,放映机转起来,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我就想,我的未来可能早已制作好了,正装在一个铁盒子里,被卷做一盘,上帝正在摆弄它,未及播放,随着时光流逝斗转星移,我就一步步知道我的生命是怎么回事了......</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雨水充足的夏季,收拾好行囊,启程去色达,去听人间最后的梵唱。</p><p class="ql-block"> 正值盛夏,天空蔚蓝、阳光和煦、树木葱郁,农田平整,极具民族特色的清真寺掩映在绿树和农田中,宁静安详。接近夏河,藏传佛教的建筑渐渐多了起来,高大恢弘,在山谷中金碧辉煌的庙宇熠熠生辉,凸显神圣的气势。</p><p class="ql-block"> 从甘南一路向南去阿坝,那年的雨水非常好,草场茂盛,野花开的十分绚烂,每一株草都努力的绽放花朵,满眼满坡的绿色和斑斓的鲜花,蜿蜒曲折的溪流、星罗棋布的牛羊 ,整个甘南像盖着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花毯。 </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甘南的草原)</div><div> 继续南行,渐渐进入山区,汶川地震后这里的山体已经被震酥了,满山的绿色上会出现一道一道的土黄色的裂纹,像极了孕妇肚皮上的妊娠纹,停车去看才发现是山坡的土地局部下沉,撕裂地表,露出黄土,随着含水量增加及自重的影响,会逐步演化成塌方、泥石流。越前行塌方的地方越来越多,有乱石堆砌,也有泥沙聚下的痕迹,有一块像小汽车一样大的巨石砸破山体坡防护网,挂在山坡上摇摇欲坠,我们快速通过,山顶不时有小石块滚下来,驾驶的时候会盯着山顶看,如果山顶冒白烟那就是要塌方了,这一路经过大大小小的塌方和泥石流不下一百处。</div>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 甘南草原)</p><p class="ql-block"> 夜宿阿坝一家颇具藏族特色的客栈,一个藏族老年妇女身穿白色上衣,青灰色锦缎藏袍,从腰部向前倾斜,但并不是驼背,是典型的旧时藏族妇女的体态,从面相上看年轻时是个美人,神态安详,不会说汉语,但能听得懂。这个地方海拔3200米,我开始有头疼的高原反应了,吃的食物半生不熟。次日继续南下,海拔逐渐上升,到达色达后,海拔在4000米,高反越来越严重,头疼的厉害,身体没有力量,两条腿软绵绵的,步行几十米就要停下来喘息,锅里的水沸腾着,但是沸点不到88度,吃的食物根本煮不熟,街上没什么行人,有一些饭馆的门头上会写着蒸汽,后来才明白,只有蒸汽才能把食物蒸熟,可惜我根本没有重新寻找饭馆的力气,胡乱吃了些半生不熟的食物回旅店一动也不想动,这里夜间非常寒冷,盛夏时节要穿薄羽绒服。据说越是身体素质好的人高反越厉害,因为身体素质好,肺部的氧消耗量大,对高原缺氧的反应就越强烈,我深以为然。</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莲宝叶泽)</div><div> 去色达途经莲宝叶泽,年宝育泽和莲宝叶泽属于同一个山脉,在阿坝县的部分叫莲宝叶泽,在九寨沟的部分叫年宝育泽,年宝育泽关闭后,莲宝叶泽逐渐走进世人的眼睛,这里被称为石头城,是格萨尔王时代的古战场,莲宝叶泽是玉峰的意思,真正的壁立千仞,刀削斧劈一般的伫立在天地间,仿佛一道石墙高插云间,高度达到1000米,山顶的云雾聚散无常,如世界的尽头,仿佛墙的那一侧是鬼域魔关。山峰下有一汪湖水,名叫扎尕尔措,清冽通透,有红衣喇嘛坐在石头上或坐或卧进行修行。 这里的山峰平均海拔在4000 米以上,空气稀薄,气候寒冷。</div> <p class="ql-block"> ( 扎尕尔措)</p> <p class="ql-block"> (五明佛学院)</p><p class="ql-block"> 五明佛学院位于色达城郊20公里外的喇荣沟,顺沟而上数里修建了数万间僧舍,像蜂窝一样密密麻麻的红房子随山势而建,绵延起伏,以绛红色冲击着视觉,是世界上最大的藏传佛教学院。一批又一批的僧人从山底逐步搭建僧房,山底是砖木结构的棚屋,越往上各种建筑材料都有,房屋的建筑没有总体布局,只是僧人为了修行居住自行建设的棚屋,房子一律平顶,被涂成酱红色,每间屋子最大也不过十几平方米,小的有几平米,几个僧人住一间,没有采暖设备,没有上下水、没有卫生间,山脚下会有公用的洗浴房可以洗衣服洗澡,有小卖部卖日用品和佛教用品,也有小餐馆。红房子上下每层之间会有一些巴掌大的空地,都被种上鲜花、蔬菜或小灌木,没有空地的会在箱子里种上鲜花、大葱放在窗脚下,绿色点缀在一片红色中,显示勃勃生机。以前在整个山谷里红房子是连成一片的,更加蔚为壮观,后来为了防火,红房子中间被开辟出来几条通道,把漫山遍野的红房子分割成几个区域,通道修建台阶,便于僧人和游人行走,但是在每个区域的房屋间依然保留着原始的通道,非常狭窄,约半米左右。</p> <p class="ql-block"> (佛学院僧房)</p><p class="ql-block"> 这里聚集3万多僧人,是藏传佛教的宁玛派,也叫红教,这也是为什么房屋要涂成红色,僧袍要穿红色,帽子像个倒扣的簸萁。男性僧人叫扎巴,女性僧人叫觉姆,男女分修,住在不同的区域,剃发修行,穿红色的僧袍,对于这里的僧人佛学院偏重于自我修行,汉族的僧尼也可以来学习,学制没有固定的时间,可以终身修行,也可以短时间修行,学院和学员是松散的管理关系,学院只管教学,不管生活,当学员达到一定的修为之后,学院可以推荐至周边的寺庙,这样的教育方式非常原始,完全依靠信徒的自愿,在佛学院会看见十几岁的孩子拖着行李箱来学习,有步履蹒跚佝偻的老觉姆一边行走一边念经,有僧人销售矿泉水瓶子装的牦牛奶,中午放学会有成群结队的女觉姆说着笑着在小吃部买辣条回房间,像极了中午放学校门口的学生们。</p> <p class="ql-block"> (佛学院僧房)</p><p class="ql-block"> 坛城在山顶,也叫曼陀罗,是法坛和道场的意思,这里是拍摄红房子的最佳位置,夕阳西下时候,红房子红的分外耀眼,坛城金碧辉煌,夜晚降临后,红房子亮起灯光,整个山谷像碎钻拼成的偌大的珠宝一样熠熠生辉。白天在碧蓝的天空下,有秃鹫展翅飞翔,那是来自天葬台的鹰。</p> <p class="ql-block"> (坛城)</p> <p class="ql-block"> (此照片来源于网络,我的设备实在拍不出来这样的效果)</p><p class="ql-block"> 距离佛学院不远,是色达的天葬台,整个藏区有3个天葬台是可供参观的,一个在色达,一个在郎木寺、一个在西藏,我去了两个。色达的天葬台叫尸陀林,规模宏大,每天都有5到十几具的逝者进行天葬,越靠近天葬台,天上的秃鹫就越多,这里的秃鹫个头非常大,他们展翅飞翔、盘旋,以极快的速度略过你的头顶,能感受到凉风骤至,能听见嗖的一声,然后鸟屎会从天而降。天葬在午后两点进行,一般持续一致两个小时,逝者一般以木箱或蓝色的大塑料桶抬进天葬台,天葬师身穿红黄色服装(类似于戏服),手持一尺长的利刃,磨刀,点燃松枝香堆,天葬师咏诵经文,吹起人骨哨,秃鹫便铺天盖地的飞来,安静的停在天葬台面向山坡的那一侧的门旁等候,浓烟升腾而起,血腥味弥漫后,秃鹫们开始骚动起来,这时候逝者还没有分割完毕,会有人给秃鹫撒糍粑,驱赶他们,可是秃鹫等不及了,除个别的秃鹫飞进天葬台,大部分秃鹫是通过门进入的,秃鹫极多,约一百只或者更多,它们啄食、撕拉,或叼着骸骨飞出天葬台至后山坡上,天葬师和家人在旁边咏诵经文。盛夏期间,正午时分,血腥味混合着油脂的气味十分浓重,不能呼吸。天葬结束后会有人将碎骨茬扫至天葬台的一角,堆积的像小山一样,会有人冲刷天葬台,血水满地。</p><p class="ql-block"> 在藏区,天葬师的地位并不高,旧时的藏区是宗教主宰的社会,僧侣的系统好比汉人的文官系统,僧侣不宜处理的俗事需要社会底层的人去处理,天葬师就处于这样的阶层,他们更像西南地区的巫------都是用来处理肉体和灵魂的角色,他们是无数人进入天堂的引路人,自己却没有资格上天堂,属于下九流的末流。</p> <p class="ql-block">(尸陀林,为尊重逝者和风俗,提供一张远景照片)</p><p class="ql-block"> 尸陀林外有挂发转经筒和阎罗山,挂发转经筒高近七八米,上面挂满了头发,那是修行人的头发,头发随风飞扬,挂在塔上可以祈福消灾。</p><p class="ql-block"> 旁边是存放逝者头骨的阎罗山,门很低很小,要弯腰蹲姿才能进去,内部呈圆顶穹隆形,墙面上镶嵌了密密麻麻的逝者的头骨,上千具之多,站在地面上抬头仰望,四周皆是注视你的眼睛,你不敢去看那些黑洞,仿佛他们能把你的魂魄吸进去,浓重的骨头的味道,比天葬台的味道更令人不能呼吸,有一种肃穆、庄重、阴冷、渗透骨髓的压迫感觉,向生者展示着死亡的意义,他们的灵魂都已经转世了,只留躯壳供人缅怀。</p><p class="ql-block"> (下图不适者慎看)</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挂发塔)</h3>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阎罗山)</div><div> 天葬台紧挨着的后山上有土拨鼠,野生的,个头大,肥而圆,憨态可掬,并不怕人,要吃的时候会直挺挺的站起来,两只前爪抱着站着吃,只要给吃的可以让人摸,别看它傻萌傻萌的,要是被咬上一口,就得去打狂犬疫苗。</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土拨鼠)</h3>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土拨鼠)</div><div> 离开色达,向东行驶去往马尔康,连续翻越6座4000米以上的垭口或梁子,期间最高的垭口4600 米左右。查针梁子,这里是黄河和长江的分水岭,海拔4345米,高山耸立,浓云翻滚,路况不是特别好,全程胳膊肘弯,一遍悬崖峭壁,偶有乱石崩落,一边万丈深渊,江水奔腾,大货车比较多,人和车都有点缺氧,超车会车考验技术和勇气,在一大拐弯处,一辆黑色小轿车飞出路面,仅剩左后轮卡在路边的树上,车体悬空,下方是奔腾湍急的江水,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坐在路边等候救援。这个地方,身在地狱,眼在天堂。</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郎木寺天葬台)</div> <p class="ql-block"> (郎木寺天葬台经幡)</p><p class="ql-block"> 很早的时候在藏区我问过当地人,为什么要把经文写在五颜六色的三角形的布上,绑成长条在空中任风吹舞,他们告诉我三角形象征人的舌头,经文写在上面,风吹动一次,就相当于念经一遍。经幡飘动,为逝者咏诵人间最后的梵唱。</p><p class="ql-block"> 人生不过百年,命运已经注定好了,你经过的困境、坦途已写在生命的基因里,经历的时候痛苦万状,回首看却云淡风轻,只是当时当下看不透,就像电影里未及播放的章节一样,充满悬念和期望,也许有一天我在天堂里选择”回放“按键,会笑着想“看把你急的,多大个事啊......”</p> (草原日落) <p class="ql-block"> 朱妮写于2021年2月16日</p> <div> </div> <div><u></u><br></div><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