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商榻过年

阿东

辛丑年春节，我们全家在商榻过年。

商榻在上海最西边，是淀山湖畔的一个古镇，隶属于上海青浦区，距大观园6.5公里，距朱家角23公里。之前我往来商榻多次，都是吃顿饭就回，毕竟要一二小时的车程。而今年在此过年，要住几天，有机会仔细体验商榻特有的水乡韵味。

商榻的房子装修后成为度假的好地方。以前是城外人往城里，为就学为职场；如今是城里人往城外，为休闲为度假，时代不同了。

除夕，雨。

院门外的电线杆上、田野里，雀儿鸟儿在雨中叫得正欢。

装修时保留下的灶台下，炉火通红正旺。一家人忙着贴春联、准备年夜饭，其乐融融。

年夜饭后趁着脸红酒酣，打麻将的、卡拉OK的，好不热闹。孩子们也点起了焰火。

一树寒梅风带雨，

几声天籁鸟鸣春。

柴门摇身变新庭，

旧灶炉红扎肉香。

正月初一，小雨转阴。

清晨下着细雨，出门往南走五分钟就是淀山湖。

湖岸新建不久的环淀山湖步道湿漉漉的，遥望上海方向，一抹长影横在天际。湖面上烟雨朦朦，海鸥击打着水面。

淀山湖的西北处有个漏斗般的口子，那是通往苏、浙、皖的国家级航道，叫急水港。

商榻镇在急水港大桥的北堍，古时商船往返于苏州、松江两邑之间，单程需两天，早上出发，傍晚到此下榻住宿，遂名商榻，意为“商人下榻”，曾经繁华一时。商榻自古还有“淀湖晴景”、“溪桥夜月”、“夹水浮图”等八景之说。时过境迁，如今有了公路没了商船，商贾要冲从此没落，名胜古迹也没了踪迹。

由于淀山湖之隔，商榻几乎成为上海的一块飞地，遗留在苏州差点被遗忘，1956年重新划归上海。也是因为如此，这里与外界交往少，民风淳朴，呈现出难得的清静。

商榻，其实是一个从古镇降格为村子的地方，分为两部分：南边临淀山湖是村子，几乎都是装修一新的民居。北边是老街区，目前已经少有人住。一河一街，因河成街，桥街相连，依河筑屋，开门见河，出门动撸，“小桥、流水、人家”，“粉墙、黛瓦、垂柳”，是一派江南水乡特色的迷人景色。

村子里，舍南舍北皆春水，有人在门前洗衣洗物。河水青绿，如同碧玉一般。河对面，枕水人家屋面都是白的，白得冷淡。门前留小块的菜地，绿的红的，木柴篱笆或有或无。水泥台阶，缓缓铺向水中。

雨紧一阵慢一阵，整个商榻浸没在雨的滋润中，村舍、田野、河港、小巷、烟雨空蒙，细腻温柔，雾霭氤氤，分外醉人。

此时撑伞吧，有点多余，不撑吧又嫌雨大。最恰当的是做个村郭野夫，一顶笠帽，一件蓑衣，一双草鞋，哼曲乡村小调，在小桥斜倚，在村舍穿梭，在河边垂钓，尽享大自然的赐予的静美。

因为是大年初一，镇上有烧天香的习俗。在河埠头、在家门口、在街口，人们摆上鲜果糖水、点香烧烛，敬天敬地。

镇西头的城隍庙更是红烛高烧，香烟缭绕，但烧香的都是一个性别。

也有人点响了新春第一炮。

正月初二，多云。

早上还躺床上就看见窗外的天空被朝阳染红，赶紧起床出门。从老街的东头走到西头，一路回过身逆光拍摄。其实古镇老街，在一个村子里面，也就几分钟的步程。

古镇沐浴在晨光里，呈现另一种多彩的韵味。

老街上有一段骑街楼，在上海是绝无仅有的。

下午，又有朋友从市区赶来，我陪他们再逛一次老街。老街中好几家屋前挂着区级文物保护的牌子：鲍氏民居、薛家住宅、孙氏民宅。

老街有一个小巷内，足足有五六面墙上，画着写着红的绿的，都是当地阿婆茶、宣卷和淀山湖田歌传统民俗的图文宣传，那是商榻名人鲍益良的作品。鲍益良自掏腰包，组织同好唱“宣卷”，四处演出，自己开办的民俗艺术馆，满墙地画了这种地方戏剧的介绍，十分引人注目。

在鲍益良家门口，我们巧遇鲍老师，他精神抖擞，皮肤光洁，真不像是已经78岁的人。我和他一起合影，看上去他比我的年纪还小。他热情地引我们入室参观家里陈列的各种照片、奖状、作品档案和演出道具。

为了一门业余爱好，鲍益良整日奔波乡间，痴心于民间文艺。当地人称他为“傻瓜鲍老师”，他的痴迷和执著可见一斑。

事后我特意上优酷看了鲍益良的宣卷演出视频，宣卷是一种类似于滩黄的说唱。

啇榻阿婆茶並非某种茶的名字，而是一个喝茶聊天的过程，就像下午茶。但它不限于下午，茶点是当地的塌饼之类。

鲍益良舅舅的老宅已有300年的历史，文革中赠给了政府，永远处在修缮之中。

正月初三，多云。

早上的窗外又是一片彩云。

商榻人说的是与苏州话相近的吴侬软语。

从古镇老街往东1.5公里的蔡浜村，仗着三面环着淀山湖的独特地理，大打旅游牌，全村几乎家家户户办农家乐，收着每天500到4000元的房费。

但老实淳朴古镇人仍然不为所动，在周庄、锦溪、朱家角等古镇的包围下，商榻守着一份旁人难以企及的坚持，真是担心古镇可能成为行将没落之地。

在愈来愈被城市人遗忘的乡村，在空灵隽秀的世外桃源面前，你没有理由说不喜欢这样的话，也不必讨论他们会不会赚钱，因为看似平凡的自然景色，悠远流长的地域文化，才是最能抓住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