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小小说）

赵兴海

一

80年代初，老陈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一表人才，对未来充满希望，就是学习成绩老不能名列前茅。高考那年，在乡政府工作的老爹特别焦急。三天两头找班主任，班主任老告诉他这个孩子平时学习成绩一般，要考上大学，就看他的运气了。跑了好多回，班主任都有点怕见他了，就给他出了一个点子，要他想办法把他的民族成份改成少数民族。咋个才能改成少数民族？老爹夜不能寐，冥思苦想，终于想到老婆的外婆曾经在阿昌族寨子生活过。于是跑到民委找了熟人，给儿子搞了一个阿昌族的证明。高考一过，那分数刚就差那点民族加分，谢天谢地，老陈顺利的进入了高等学府。一家人欢天喜地，总算有个光宗耀祖的大学生了。

84年，国家实行居民身份证那年，也是老陈读大学二年级那年。老爹专门打了长途电话给儿子，要他办身份证时候一定得填汉族，并告诫要填阿昌族，以后找媳妇都老火呢。老陈就把身份证填成了汉族，从此以后所有的表格，民族那个栏目都填了汉族，恢复了本来面目。哪个要说起阿昌族这个族称总是讳莫如深。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家本就一直都没有把他当过阿昌族，只是烈马不打自惊吧了。

二

大学毕业，老陈分配在一个机关单位办公室工作。再也不提阿昌族这个事情了。他工作积极，特别会恭维领导，常常得到领导表扬，出差什么的经常带他出去。办公室同事老梁是个地地道道的阿昌族，是个专科生，老实本分，很不会拍马屁，也不爱说话。老陈总是以一种不屑一顾的眼光对他，时不时还说些阿昌族的酒故事调侃调侃，老梁也就凑合着笑一笑。

几年过去了，有一天局长叫老陈到局长办公室。说党组织要考察一名干部。老陈眼光发亮，以为自己要高升了，可是局长话锋一转，说：你表现很好，工作出色，但这次考察的对象是小梁，上面要求重点培养少数民族干部，你要想得开，全力支持做好工作，确保实现组织意图。老陈一下子有了冷水浇头的感觉。老梁顺利通过了组织考察，当了另外一个科的副科长，送到省委党校学习去了。

三

又过去了几年，老陈忙着结婚生子，日子照常过着，他还是一个科员。老梁已经当上了科长。老陈跟着局长到处跑，少不了要有挡酒什么的时候，身子胖得像了领导，酒量也是进步很大。天天跟着领导，自然深得领导器重，找他办事的人也多了起来，存在感也是满满的。就有一条，老没有组织来考察自己。经常在老婆面前发几句牢骚，说说如果如果的。老婆也总是没好气地说，哪个叫你只会投机专营。

儿子一天天长大，到了高考时候，边疆民族地区，无论什么民族都一视同仁地照顾20分，儿子顺利的考上了大学。他得意的给老婆说，你看老天有眼，吉人自有天相，现在的政策与是不是少数民族无关了。那段时间老陈心里有种莫大的安慰。

四

儿子终于大学毕业了，回到了家乡。大学生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就业压力山大，千军万马挤的是那几个有限的岗位，逢进必考已是常态。老陈一家目标一致，考公务员！踌躇满志，满以为没有问题。可分数出来了，就差那几分少数民族加分。这个时候，老陈开始想到了少数民族这个问题。不过还是不服气，告诉儿子没关系，明年再考。第二年考下来还是差了那几分少数民族加分。说来也怪，第三年第四年再考还是老样子，还是差了那几分少数民族加法。

孩子无所事事，脾气暴躁，整天呆在屋子里，老陈开始担心起会不会得了忧郁症。老婆一天到晚骂骂咧咧。老陈血压开始升高，血糖开始飙升。酒量大不如前，不喝感觉更难受，喝一点点就醉，醉了就乱说话。有一天在办公室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憋了很久的话：狗日呢！现在假少数民族太多了，要不是咋个会平时不见，到考试就跑出那么多来！工作也是散散漫漫，同事们开始有点怕他了。

听说，后来老梁当了副局长，老陈得了半边风，提前办了退休，儿子当了协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