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记得小时候,过年要从腊月开始。</p><p class="ql-block">第一个纪念日就是腊八,这一天,家家都会腌一些腊八蒜,熬一锅腊八粥。当时物资匮乏,腊八粥里大多只有黄米和杂粮,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吃的无比香甜。</p><p class="ql-block">过了腊八,就盼小年。</p><p class="ql-block">小年很重要,它就像大年的台幕,一旦拉开,精彩的节目就登场了。</p><p class="ql-block">二十三糖瓜粘,说的是灶王爷升天的故事。每到这天,家里大人显得格外谨慎,除了摆上果品香烛祭灶,还会嘱咐自家的孩子,不许骂人,不许说脏话。当然,在要求我们的同时,一定会给一些糖瓜来甜我们的嘴。其实孩子们只要有麻糖吃,大都不在乎灶王爷是哪一路神仙。</p><p class="ql-block">从二十三到年三十,我反复算过。天天和吃有关,唯独二十四除外,是个纯干活的日子。</p><p class="ql-block">清早起来就开始,打扫卫生,粉刷墙壁,清理炉灶,更换窗纸,连小孩子也不能闲着。偷懒的我经常被大人责备,所以我最不喜欢这一天。</p><p class="ql-block">说起刷墙,我会想起当年煤矿的一个人,他没有工作,无儿无女,靠在山里挖白土为生。常常挑个担子走街串巷,叫卖白土。因为有需要,当时的人家都会买一些,用水化之为浆,涂自家的泥壁,就像当今的涂料。</p><p class="ql-block">多年后,我偶然在下花园大街上遇到他。让我意外的是,他在用挖了一辈子白土的那双手——要饭。面对着他那苍老悲凉的身影,难过之余,我偷偷地拍了张照片,取名为“拿不动工具的手”。这些负面的东西我是不敢拿出去的,但在后来的日子,每遇什么不如意,一看这张照片,便会打消我骂街的念头。</p> <p class="ql-block">略过二十五、六,就到了二十七。</p><p class="ql-block">二十七杀只鸡,大人们总会借这个理由,在这个日子取鸡的性命,我家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看见父亲磨刀,我便知又要杀鸡了。父亲杀鸡,我做帮手,遞个刀,攥个腿,毫不含糊。但多数人怕见血光,躲得很远,不是我胆大,都怪年龄小,还没学到被杀时的感受。不知道害怕,当然也生不出怜悯,况且,每次杀完鸡,奶奶都会把碗里的鸡血,用开水浸熟给我,这也是个不小的诱惑,为此妹妹们常羡慕。</p><p class="ql-block">二十八把面发,这是提醒家中的妇人们,该为大年做主食了。</p><p class="ql-block">记得那时,母亲会辛苦劳作一整天,把发出来的面,一锅又一锅蒸成馒头,放进冬日的空缸贮存。接下来母亲还会做更好吃的美食—炸糕。做黄米面炸糕比蒸馒头更复杂,先用温水把黄米面拌成颗粒,再把拌好的黄米面分层撒在冒着蒸气的笼屉上,盖上锅直到蒸熟。出锅后最考验人的便是搋糕,趁热蘸着凉水拼命搋,直到把黄糕搋服了,最后把包了馅儿糕团,放在当地有名的胡麻油中炸成焦黄,便成功了。</p><p class="ql-block">这时,无论是现吃还是隔日复蒸,它都成了过年的一道美味。</p><p class="ql-block">自打离开了下花园,虽然再没吃过,但是母亲炸糕的味道从未消散,他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底,不能忘怀。</p><p class="ql-block">大年三十是辞岁的日子,除了粘窗花贴对子,不再干任何事情,家家万事俱备,只等着大年开饭。</p><p class="ql-block">三十的夜最为热闹,人们有熬夜的习俗,家家都会准备些花生、瓜子,和一些唠不完的话题。孩子们也不闲着,他们早早把买来的鞭炮拆散,为晚上的游荡做准备。</p><p class="ql-block">吃过晚饭,我和前邻后舍的伙伴儿们出发了,手提纸做的灯笼,每人点上一根放炮用的香,做毫无目的的瞎逛。先是在家门附近,到后来便开始巡视煤矿的大街小巷。一路走一路放着鞭炮,不时还会和别处的孩子们比试点恶作剧。就这样边走边玩,大多还没能走到尽头,兜里的炮仗和纸灯笼里的蜡烛已然耗完。</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时,常常过了午夜。</p> <p class="ql-block">当新年的鞭炮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母亲早已把做好的新衣放到了我们的面前。穿上新衣的我们,第一件事就是给家中的长辈们拜年,之后,还会依次给街坊叔叔大爷们拜年。拜年的回报,就是一毛两毛钱的压岁钱,虽然不多,孩子的我们,还是开心不已。</p><p class="ql-block">吃罢大年的饺子,大人和孩子们,都在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新年时光。我家的街坊,虽然都是煤矿一线工人,可他们的出身,却是当地有名戏班子里的演员,会唱晋剧,会扭秧歌,每到年下,都会重操旧业,拿出琴弦家什唱几出老戏。当时的我,山西梆子听不太懂,到更爱听他们唱的二人台《五哥放羊》。虽然内容不甚明白,那优美的动作和婉转的曲调,还是让我留恋不已。后来遇上文化大革命,别说唱老戏,就连五哥的羊也放不成了。</p><p class="ql-block">到了初五,年就要过完了。此时家家的年饭都被孩子们吃得捉襟见肘,但初五的饺子除外,大人们决不允许提前消费,因为他有着特殊的意义。</p><p class="ql-block">初五是民间崩穷的日子,听老人讲,赶早放炮仗是为了把游荡在门前的穷婆儿崩走,白天吃饺子,是为了把家中的穷包在饺子里,吃了变糞。只要这两件事办完,仿佛全家就真能过上一年好光景。</p><p class="ql-block">结果我放了多年炮仗,母亲包了多年的饺子,家不仅一点儿没富,就连崩穷的信心也动摇了。长大后才明白,贫穷靠放炮仗是崩不走的。</p><p class="ql-block">初五过后,挂在人们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大人们又开始为下一个大年辛苦劳作。孩子们也开始重新啃着窝头,努力把母亲做的新衣变小。</p><p class="ql-block">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些故事已然遥远,而今的生活已非昨天,享受当今,不忘过去,希望大家过好每一个开心快乐的年!</p><p class="ql-block">(赵明山于2021年2月10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