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时候,年在盼望中过。长大后,年在回忆中过。</p><p class="ql-block">年的到来,不是桌上日历变薄,也不是墙上挂历翻到最后,而是从父母买上几尺布送到舅舅家做新衣服开始,从父母精心喂养圈里剩下的那头猪开始,从父母泡黄豆做豆腐开始。尘除庭扫一件一件地做,年货一样一样地办,年也就一天一天地到来。</p><p class="ql-block">舅舅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裁缝。一到腊月,父母便早早到乡场买好几尺青蓝色的卡其布,领着我们去舅舅家。舅舅拿着软尺在我们身上比比画画,然后用剪刀将布裁成几块,码在一边,过上一段时间做好叫我们取回。有时是买好布托人带去,舅舅凭着记忆给我们裁剪缝制。春节时,穿上合体的新衣,高高兴兴地去外公外婆和舅舅家拜年。舅舅会把我和妹妹叫到跟前,仔细看看,然后笑着说来年要多买一点布咯。</p><p class="ql-block">杀年猪是过年前必做的一件大事,谁家要是没有年猪可杀,多会招来乡人说三道四,特别是家中主妇会更卑微。养猪是家里主要经济来源,无论如何紧张,父母必会留下一头过年。一到冬时,母亲总是将正在快速成长的年猪照顾得特别好,不再喂生冷食物,全是熟食热食,好让猪儿在宰杀之前能够多长几斤,也让我们来年的油水能多一点是一点。杀猪当天,母亲心里多有不舍。听着杀猪匠表扬年猪长得油光水滑肉膘正好时,母亲又自豪说起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仔细喂养,理该长好。言语中还不失时机调笑有人再吃都不长,我只好红着脸稍稍走开。</p><p class="ql-block">家里平常是不做豆腐的,一是豆子收成少,仅有的一点也是种在田埂地沿的边角地,大块土地要用来种主要粮食作物。另是制作豆腐工艺麻烦,往往费时费力还不一定出的了好货。过年不能少豆腐,确切地说是不能少豆腐熏制的豆干。父母泡好黄豆,石磨碾碎,纱布滤渣留浆,大锅熬沸。请来会做的邻居帮忙指点,用饭勺将一碗神奇的胆水点入锅中,刚刚还在翻腾的豆浆,迅速絮状凝结飘浮,因而我们又称此为“点”豆腐。此时火候最为重要,急火大火怕起锅巴有糊味,火小又怕没煮熟有生味。邻居凭经验起锅,舀入一块大的细纱布中裹紧,重物压实,除水成形。划成块,撒点盐,太阳晒,柴火熏烤成干。和着腊肉煮好切片,色泽金黄,口感绵实,便成了过年待客必不可少的一道好菜。</p><p class="ql-block">除夕当天是过年的重要日子,父亲一大早赶集买回几串鞭炮,一本手工刻印的黄历书和几张红纸,照着历书上的对联写上春联贴在门上,这事后来交由我完成。母亲则在厨房忙着中午的团年饭。饭菜做好,开饭也有讲究,一定是等父亲祭完灶神和村里人信奉的坛神,放上一串鞭炮才能动筷。一桌饭菜,是辛苦一年忙碌一月备下的精华,满屋飘香。不过,最难忘的还是母亲腌制的腊排骨。直到现在,还会叮嘱母亲提前做那么几块,让年味更加淳厚悠长。</p><p class="ql-block">大年初一虽不走亲,却睡不成懒觉。先是被邻居争先恐后挑第一桶井水讨好彩头吵醒,这时挑的水传说是金水。接下来是被母亲吵着起床赶去摇竹子。抱着竹子一边摇一边唱,“竹子爷竹子娘,我跟竹子一样长”,企图快快长如竹高。几年摇下来,人未见高,倒如竹瘦。吃完早饭便和几个小伙伴赶集直奔电影院,遇上战争武侠片,即会用头天所得不多的压岁钱买票看上一场,打一次精神牙祭。回家时也不忘父母的吩咐,折几根枯树枝丫带回,抱财(柴)归家。</p><p class="ql-block">初二开始便是走亲戚拜年的日子。嫁出去的姑妈们陆续回娘家,我们也得去看望外公外婆。父母两边兄弟姐妹比较多,直到正月十五,年都在亲人们喝酒聊家常中渡过。</p><p class="ql-block">每逢过年,亲人相聚,喝喝酒,叙叙旧,拉拉家常,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长大后,随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离世,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相聚变得越来越少,年味也觉得越来越淡,年年如此的情景倏然中断。过几年,父母开始变老,吵着一定要回老家过年,熟悉的记忆慢慢续上,又觉年味依旧,亲情依旧。</p><p class="ql-block">今春,亲人虽不能聚,隔屏的关心祝福,却赓续着不一样的年味亲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