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变迁片景

玲玲姐

我的家乡——木洞，是长江南岸的一颗明珠。

长江经朝天门往下，切断铜锣山、明月山两条山脉，携带五步河从西北而来，然后东折去收纳太洪小河，在这一携一收之中，创造出中坝和苏家浩两座岛屿。

三江绕两岛，两山夹清流，就是我美丽家乡的写照。

美丽的家乡养育了我半个世纪，她那打着时代印痕的场景，画面似的镌刻在我记忆的屏幕上。

傍晚时光

-1-

在我小时候。

太阳早已下山，连晚霞也将要收尽了，暮色沉沉的压下来。鸡仔们慢腾腾的进窝伏着；狗儿坐在大门口，舌头时不时伸出嘴巴舔一下；圈里的猪儿，饿得跑来跑去嗷嗷叫。

队长打钟下班，社员们轰的一声往家跑。男人放下粪桶挑起水桶，趁天还未黑尽抢两担水；女人边栓围裙边去灶前发火，她得尽快把一年到头吃不完的那顿稀饭拿出来。堂屋，边打瞌睡边等夜宵的一双儿女，吃了好去睡觉，明天要上学。

村子上空，家家户户冒出的炊烟，顺着夜风飘散。

-2-

我长大成家。

太阳在西边的山尖上空，把浓浓的温暖铺过来，山川、田野、村庄、竹林、庭院、门窗都泛出一片金红的亮光。大公鸡还在地坝边踱着方步寻食，小花狗欢快的摇着尾巴跑来跑去。

院子搭起的饭桌开张了。男人一手端酒杯，一手捋下巴，嘴巴咂出美味。辈辈代代都忙碌的女人，弄妥饭菜，端上桌子，扯声卖气的喊狗儿吃饭。狗儿却在屋里看电视，电视比饭菜香。老人吃过了，笑盈盈的坐在旁边，看着快乐的一家子。

天上，太阳懒得过问，只顾自己慢慢的收工。白云趁天空清爽空荡，也来飘个影儿。

-3-

近几年来。

夕阳不愿意孤零零的悬在西山上空，非要下山，再从江面赶过来拉斜拉长人影儿。夕阳和人群，无声的忙碌和有声的热闹，相会在滨江路。

人们已经警惕晚餐那顿“满酒脍肉”和“养尊处优”，开启“粗茶淡饭”和“养生保健”的健康生活。简单应付，抓起一个手机，牵起一条狗儿，抱起一个滑板车，换起一双运动鞋，欢声笑语，从家里出来。崭新的河街，一些人往上走，踏过青石街道；一些人往下走，重温飞檐翘角；一些人干脆到水边，远眺河对面青山，谛听涛声，享受江风。

月亮跳出山头，江水闪着波光，格桑花香气悠悠。

来往出行

-1-

在我小时候。

一到汛期水位上涨，两岛便更加孤立，象处在了洪水齐天中，乾坤日夜浮。离开岛屿到对面镇上，小木船就出没风波里。如果江面有浓雾，还要邀请一位乘客提着锣打，用锣声把位置告诉别的船。东边“铛——”，西边“铛——”的迷魂阵时常上演。有时，船尾艄公猛然一声“不要嘈！”，船上一下子安静，心脏提到嗓子眼。凭经验，是到了漩涡或野水，船上的人不能走动，保持船的平衡。等到靠岸，跳下船，人们才发出一片“咋咋咋”“唉呀呀”的感慨呻吟。

只有顺大江上下的“东方红”，后来叫做“川渝”的，大摇大摆，高音喇叭唱着歌，推着波浪前进。在坡上劳动，听着音乐传来，放下手中的活，目接又目送，最后把一哇口水硬吞回去，心里默默喟叹：“大轮船不敢想，哪个时候有机动船过河就好了”。

-2-

我长大成家。

机动船有了，过溪过河，都是它。心情舒畅得发疯，敲锣虽已成为故事，但时不时还是要拿来戏谑人,“二狗子，看锣在哪里，找来打！”——“不要嘈了！”还是有人吼，不过这回可不是艄公，是乘客自己。他们感觉船有颠簸或浮沉，习惯性的吼叫；回头看艄公，稳稳的握着方向盘，脸色平静，但被恶作剧逗得直乐。

大河里“江渝”依旧，这时，集体的“轮渡”“小山峡”、私人的“华航”“神舟”加进来。轮船来往，业务繁忙。镇上大江码头，来往轮船哨音似的汽笛一拉响，河沙坝密密麻麻的豆花儿竹蓬里就闪出无数的人来，汇集在跳船头儿。携手提包出差的、背包打工的、担菜进城的、鸡贩子鸭贩子，人头攒动，热热闹闹。轮船在趸船上靠住，眨眼工夫，就交换了一堆人在河沙坝，朝几个方向长龙般散去。

-3-

近几年来。

长虹卧波，二桥遥相呼应，飞架南北，象襁褓一样把两个岛屿绑在大江南岸，安全又暖和。横江过渡，不再去船上担惊受怕，野渡无人舟自横。镇上大码头，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当年那些客船，已经没有踪影，谁都不愿在上面去磨磨蹭蹭。偌大江面，最常见的只有两种船：一种身材颀长，行动轻盈，打扮漂亮，犹如水中游走的花园，那是旅游船；一种身体壮实魁梧，排山倒海，血气方刚，犹如水中淌行的巨兽，那是滚装船，船上集装箱成山车成排。

人们外出则有增无减。说起走，再不会冒出等船的念头，而是习惯性的摸一摸裤带上小车钥匙。镇的后面有了两座硕大无比的陆地大桥：南涪路，二级；沿江路，高速。

劳动工作

-1-

在我小时候。

村民天亮就下地，收工天已黑。先集合在村头老黄角树下，听队长派工，一组摘豆，二组割麦，另安排两个人喂耕牛。说是集体劳动互相监督，只要队长没来，或者副队长走了，大家便开始“磨洋工”：上午有露水，慢一点儿；下午太阳还高，慢一点儿。家务全靠晚上做，房前屋后种窝瓜，谨防割资本主义尾巴。队里常开会，照例斗私批修；运动动辄降临，扬言一抓就灵。

人哄地，地就哄庄稼。大春小春收割，坛坛罐罐不见满，春荒年年有，不是这里就是那里。百货店人多货不多，出手的人更不多，田间地角工厂车间，该生产粮食和产品的地方，偏偏去种植“阶级斗争”，结果可想而知。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粮食自由市场却状如幽灵 ，买的人鬼鬼祟祟，卖的人偷偷摸摸，交钱交货要快，不要让市管会抓住，钱粮没收，再赐一顶“转手倒卖”的帽子，七尺男子当场表演泪眼婆娑，回家无法交代。

-2-

我长大成家。

一场春雷春风春雨到了，村民们盯紧行情，腿脚勤快起来。放眼中坝、苏家浩，随着季节变换，一片碧绿，一片金黄，一片红艳。张家种茄子，西家育海椒；王家烟叶大的象芭蕉扇，赵家的番茄红如灯笼。男人在田里辛苦，回来家里整整洁洁，又有热饭热菜等候，“你耕田来我织布”唱得好逍遥。渐渐地，电视的天线爬出屋顶，冰箱冰柜运到农家，小洋楼东一栋西一栋立起来。

农活忙完空闲，听从轮船汽笛的召唤，背上铺盖卷加入打工行列。农忙又到时，齐刷刷的赶回来。五月的汉子，举着刀镰笑看满田的金黄；仲春的女人，戴起围裙端起竹簸又成蚕娘。

-3-

近几年来。

早上七点过，搓搓手脸起床，一番梳洗，换上衣服带上包下楼。街边随便找家小食店，点一碗小面或者木洞三绝之一的“和水豆花儿”，有滋有味的吃了，走向自己工作的地方——河街、老街、新街，远一点儿的医药城、服装城，更远一点的……

两座岛上，又改变了“这家一块地那家一块田”的旧模样，城堡似的大棚一个挨着一个，白茫茫的连到山脚。蔬菜大户，连片承包，科技手段，规模种植。城镇化的春风把村民的家吹到镇上，村民告别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时代，几代人都羡慕的“敲钟吃饭，盖章拿钱”的幸福生活，神奇地在自己这代人身上实现了。

朋友，这就是我的家乡，就是我家乡变奏历程的片景。一片片儿小景，构成家乡一段不同寻常的变迁：改革开放前、改革开放后、新时代到来。神州大地上，无数个这样不同寻常的变迁正组成一派浪花飞舞波澜壮阔的洪流，冲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