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回家(二)

拾荒女孩

在院子里呆久了，棉花不免觉得无聊。

那就去田地里吧。

岁末年初，土地也回归了平静。一条条拢成了地垄，在静默中等待新的生机。棉花在垄间翻越，志得意满，仿佛跨越了整个山海。

你见过的世面越多，经历的事儿越多，就越痴迷于土地的力量。

我有许多玩伴，儿时也曾一起在地头和泥巴、过家家。后来，有的念完了大学，在城市工作；有的早早辍学，去深圳广东打工；有的娶了媳妇留在这片土地，延续上一辈人的春夏秋冬。

有时我在想：

我们这群人，究竟谁走过的土地面积，更大一些？

农村人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耕地，一个宽阔的菜园子，种上这一年的蔬菜、水果、粮食，一家子的日常饮食供给、经济收入都来源于脚下这片土地。

如今，家里的经济来源早已不是耕地。但妈妈每个星期从城里回来，依然起早贪黑，硬是要把一个星期的活在两天赶完。土地翻了又翻，犁了又犁，一条长垄从头到尾，周而复始、无限循环，每一年都播种希望，每一年旱涝有时、又平平常常。

对于这片土地，我的感情是复杂的。

就像对待大学时我用心培育的菌种一样。尽管它有开采石油降低活性的实效，尽管它为我赢得了国家项目、核心论文等诸多荣誉。

但它却抹煞了我大学期间所有尽兴的周末。我需要一直记得，几点几分必须回实验室更新培养皿。

而这几亩地，也将两个老人的双脚死死困住。

他们年复一年，走遍了自己所耕种的土地，却只能在儿女的许多重要事项上缺席，也只能让每一次游玩郁郁而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感。

上班族亦是如此。

始终两点一线的距离。

有的开车上下班，东西横跨两个区；有的公交加地铁，从南到北三个区；有的步行十分钟，沿途一片工地、一家小超市、一个早点铺。

每天的风景无外乎车前方的堵车或车厢里的人群，沿路的行人。

许多如我一样的少年，在一个车间、一列车厢、三尺讲台、一张办公桌中埋头耕耘。有的甚至不用出门，一台电脑、一部手机就搞定一切。

可我有时还是会怀念，那些在车间、在现场热火朝天的样子。

有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直没有消停过：我想在夏令营和村子之间搭设一个桥梁，用认领的方式给孩子们打造一片开心农场，为远离土地的孩子也找到根与魂。

《山海情》里，白校长的女儿白麦苗，是去深圳的第一批女工。她退去了高原红，学会了打扮，懂得了待人处事，成为最优秀的青年代表，四处宣讲。但她的父亲，还在一直努力着，倾尽所能，阻挡未满14岁的小孩子辍学打工。

我身边有许多这样的姑娘。

她们早早离开学校，又远离家乡。她们把从书本上缺失的，都在生活中一点点补齐。没人问她们经历了什么。

她们过年很少回家，但寄往家里的存折余额却一点点在增加。

她们拼了命的融入，用瘦弱的身体支撑着许多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卢梭说，人类繁衍的理由，不是为了挤在一起虚度人生，而是要踏遍他所耕种的土地。

我们这些人，或好或怀，或喜或悲，谁走过的土地又能真的多多少呢？

我期待自己是一个拥有足够智识和阅历的人。

从脚下的路到心路，从现实生活到精神世界。我们脚下的路或许有限，但心路却很长。环境是客观的、稳定的，但，我们却是最大的变量。

我不崇尚变动，但讨厌困死这个词。

期待每一个人，不管有多少桎梏加身，都拥有决断和开始的能力。像阳明先生一样，自耕心田。

别按照别人的天地丈量自己的步子，别按照别人的标准定义自己的活法，别在该坚持的年龄放弃，别在该变通的时节死守。在心田的世界里，志久弥坚。

棉花，你且肆意奔跑。

脚下的路，必愈加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