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封城的前两天,我曾去老街上转了一圈,不知当时新冠病毒正在给武汉刻划一条深深而血腥的伤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苍白的阳光慵懒的投射在江汉关钟楼上,街道寂静行人稀少。打量熟悉的老街,她就是我们的“世界” ——平民眼里的“一花一世界”,就像凝视一张老熟人的脸,忽然间觉得老街越看越显得陌生。少年时的思维逻辑;“世界”今天是你们的,明天是我们的,后来武汉市民从一百多万扩展到一千多万,这“世界”是谁的?虽然我们身心上都打下了老街的烙印,但是、老街这“世界”却不是我们的,不仅“我们”和”你们”,也包括“他们”都只是“世界”的过客。儿时有种游戏:一个孩子被蒙住眼睛,一群孩子摆出各种姿态扮过客走秀,另一个孩子朗声报幕:打伞的走过去了,穿裙子的走过去了,抽烟的走过去了, 开飞机的走过去了……,其实、我们也就这样人生百态、装模作样的走过了这老街,走进了自己的生活,走着、走着,老了一代又一代,但是前赴后继的过客还在走,老街也依然在那里,只是觉得那时的老街像朴质、素净的靓女,现在的老街像浓妆、妖艳的大妈。</p> <p class="ql-block">老街曾经有郊外。如果以江汉关钟声为经,以我们经历的岁月为纬,我们会怀念老街的郊外。六十年代初,老街头枕长江,尾连乡野,车辆少街面安静,逢丽日晴空、人们闲适的踏着《威斯敏斯特曲》的钟声,沿着老街漫步,过循礼门铁路平交道口,那里是货运站,常有火车调车编组作业隔绝道路,人们不愿久等,就有小孩,女人从火车下面钻,男人从车厢接头处翻越,曾经出过一些惨祸。当时“铁路外”就有郊外的嫌疑,真正过了解放大道巨大的街心转盘,前行不远、这里亦城亦乡,与中山公园水相连,和青少年宫共气象,沿街木板平房,前门连着城市气息、整洁、干净,后门满目葱郁,眺望远处天地开阔,近看荷叶田田、随风翻转;杨柳依依,蝉鸣鸟叫;走近池塘、青蛙入水、“扑通”“扑通”;一派如画郊外。现在的我们还有郊外吗?那怕过了盘龙城,也只是非城非乡!没有郊外的风韵。郊外必须紧密连接城市并含有城市的雅致和浪漫,同时也要有乡村的清新自然和乡野趣味。</p> <p class="ql-block">老街总是武汉人的追逐。生长于斯的人们总是深爱老街,也被这老街的魔力牵引着缅怀过去和开拓未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街有她骨质里的优雅。老街的建筑是历史的遗产,更是历史的馈赠,她阅尽百年武汉风云,也提供了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共同的舞台。江汉关钟楼是欧洲古典主义建筑和英国钟楼建筑的叠加风格,庄重典雅;江汉路上的亨达利钟表店小巧,精致、高雅,外伸的西洋挂钟是巧妙的招牌和无字的广告;170米长的江汉村整洁、恬静、悠长,那里走出的人很讲究体面;金城银行廊柱建筑的立面给人伟岸、威严和大气的感觉;江汉绸布商店,骑楼设计的宽阔内廊、为风雨中的人们提供多少便利;中心百货的三进楼梯、内挂两部独特的货运电梯,看似“廉颇老矣”,但那是曾经辉煌过的时代痕迹。</p> <p class="ql-block">老街不仅消费市民、也可以滋养市民。“有钱汉口、无钱巷口”,钱是不可或缺的宝贝,又是爱恨不能过头的怪物。若是实在的市民,只有用勤劳换钱才能在老街上讨生活。江汉关的钟声报时,提示人们生活节奏,也像伴随生活的快乐。每天下午四点左右,晚报开售,男女老少的报贩们,有的手弯里挽着一叠报,有的自制布袋斜背在胸前、里装着一摞报纸,像赛跑似的边跑边吆喝:“晚报,晚报,看今天的晚报”,跑在前面的报贩总会多卖几份报纸。不要小看四分钱一张的报纸,同理、卖一根冰棒只赚七厘钱的摊子,一个夏季的售卖、可以赚取几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花销。老街上擦皮鞋也是一门行当,当时操此行的多是花楼街和老圃的伢们,他们擦鞋时、鞋布搓带的又快又响、动作花哨又有力度、皮鞋擦得油光锃亮,一双鞋一毛钱,一天下来也收入不菲。夏天街边卖茶、大多是花红凉茶,一分钱一杯,成本特别低、赚一分钱就是一分钱。下江人的“冰糖甘草五香豆,两分洋钿买一包”,除了好吃,特别是傍晚时分,下江腔调的吆喝常伴着钟声给安静下来老街增添了几分民俗的气息。</p> <p class="ql-block">老街有生活的雅趣。当《东方红》取代了《威斯敏斯特曲》,城市依然生机勃勃、优雅长在,老街上经常乐器混响,长笛清脆、悠扬,京胡高亢、嘹亮,窗子里不时飘出样板戏的唱段耳熟能详,虽然到现在还是有些人数不全八个样板戏,唱得好的有板有眼,水平差的唱成了歌曲,没有京剧韵味,作为思想教育、样板戏确实普及得广泛、到位。政治的魅力不仅能统一大家的意志,也能集合大家意识形态的审美。后来《龙江颂》《杜鹃山》伴随政治和社会生活的需求在老街登录,给民众带来新的艺术享受,特别《杜鹃山》的唱腔设计之优美,我个人觉得在现代京剧中、又是一个新的里程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街有时代的变化。八十年代、江汉关重又奏响《威斯敏斯特曲》,改革大潮已经涌来,温文尔雅的商业环境受冲击,新的营销主体,新的市场进货渠道,随行就市的价格,灵活的销售手段,把服务市民,提供生活便利的商业理念变成对利润最大化的追逐。老街变得狂噪,广告音响肆意喧嚣,传统商业、服务业在挣扎中开始衰落,尽管老街上还是良莠并生,雅俗相杂,时代的潮流已经无情的改变老街风貌,最突出的典型是240米长的扬子街,迎来了她空前绝后的拥挤和喧嚣。</p> <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的小学生在老街的环境里愉快成长。半天上课,半天自己支配时间,平静的环境里有学校的约束,也有释放天性的自由,江边玩水,郊外捉鱼,结伴做游戏,街上看风景,老师们常教育:见了外国人要讲几分矜持,老街上的伢都有这个见识。课外学习小组拉近了男女同学的距离,为中老年聚会留下一串串故事。难受常因“春眠不觉晓”,早上被江汉关晨钟敲醒,经常惊慌失措的穿衣、洗漱,有时来不急洗漱就背起书包夺门而出,整理衣帽,系紧鞋带的事往往在路上完成,过马路、穿巷子走走跑跑,早点总是服从上学时间,即便偶尔没时间过早,赶到教室里、坐听江汉关钟声传来《威斯敏斯特曲》旋律,心里飘过一阵遵守纪律的坦然,庆幸自己没有迟到。</p> <p class="ql-block">城市的发展出卖了老街的旧时模样。步行街的功能建设一风吹来,旧式的人行道和蓝色的铸铁栏杆都消失了,高楼大厦拔地耸立,让老街的建筑风貌完成了一次新旧时代之间的混血,到处生发出绚烂,怪异的商业广告,店面招牌求新求异,商品经济环境里老街毕竟浓妆艳抹也相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迟日江山丽,春来花草香”,病毒还没走,春天已带来了时间的味道。老街领略过百年的繁华和苦难,当前的疫情也会是过眼云烟,新桃旧符会覆盖岁月,岁月仍然值得回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在江汉关钟声里、且把生活当作佳肴慢慢消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