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lachor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满街走！”，
儿子语文教辅书上的《春节童谣》有点意思，让我勾起了儿时的过年记忆。小时候我是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村，二姑也和我们住在一起，一起成长的还有到表姐和表弟。腊月里就要开始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盼望着春节赶快到来。过了腊八节，家里就要开始忙个不停：置办年货、清扫房屋、准备过年祭祀敬奉祖先的香、蜡、纸、烛等。等这些都忙好了，年也快到了 。
1、 置办年货
乡村的新年年货，除了糖果、饼干之类，其余都是家里自己做。杀完年猪后，奶奶和二姑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提前熏制好各种腊味，有香肠腊肉，腊鸡腊鸭，腊猪耳朵，腊猪舌头、腊猪肝猪肚等。临近新年时，就开始制作胡豆花、豌豆花（油炸蚕豆、豌豆）、油炸酥肉、蒸萝卜丝圆子、炕糍粑……大人们在做，我们小孩子就在旁边看，时不时往红红的土灶里面加几个柴禾，火苗就窜起来，映红了小孩子的脸。当然也偶尔馋嘴地将已做好的吃的放入口中，偷吃几个。
2、打扬尘（大扫除）
老屋给我的印象总是静静的，炊烟袅袅升起的这种。木头结构、夯土为墙的老屋，是解放前在爷爷奶奶的操持下修建而成，老屋依山而建，地势较高，屋前低矮处有一方堰塘，房屋不远处，山泉水自高处留下，淅淅沥沥，流过石缝，淌过小河，静静地汇入堰塘。
腊月里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打扫卫生，腊月二十四起个大早，家里就要开始“打扬尘”，将房屋里里外外彻底清扫，尤其是房间里高处的蜘蛛网，要用长竹竿绑上扫帚，一点一点绕下来，窗格、玻璃要擦拭干净、地坝（院子）要扫得一尘不染，准备亮亮堂堂迎接春节的到来。“打扬尘”要越早越好，据说这样春就来得早，可以避免灾星。
3、糊报纸、贴春联
斑驳的土墙内部是需要贴上报纸或挂历进行装饰。腊月里，用糯米粉熬上一锅浆糊，用油漆刷沾上浆糊，将老的报纸一张张撕下，再将新报纸一一贴上，挂历最是好用，又大又结实，贴上了也比较美观。
至于春联，爷爷通常是从街上买回空白的对联，回家摆好笔墨纸砚，根据记忆里的对联内容，挥毫泼墨，一气呵成。爷爷是解放前的初中生，有文化，字也写得好，当然书写也是他们那个年代读书人的基本功。到了贴春联的时候，爷爷也会讲一讲平仄，说说该是那个贴左边，哪个贴右边。
农家的大门上，门神是必不可少的，托塔李天王、秦叔宝和尉迟敬德的画像最多，贴上镇宅以保佑平安。
4、团聚.过年
经过长长的期盼，终于要过年了，爸妈、么姑、姑父都从“遥远”的城里回到乡村，带回来了新衣服、玩具，大姑一家也从远村也赶过来团聚。姐姐、表哥、表姐、表弟们也在这段时间里相聚，老屋里面挤满了人，堂屋上面的木阁楼全部打满了地铺，像北方的炕一样，横七竖八堆满了棉被，一大家人在这春节的七八天里要一起挤一挤了。
5、年夜饭
年夜饭大多是由奶奶和姑姑们操持，其他人打打下手。老家的年夜饭，一般会摆上两桌，喝酒的大人在一桌，不喝酒的大人和小孩子则在另外一桌。八仙桌、长方凳摆放整齐，端上热气腾腾的炖菜、蒸菜，也有切好的“干盘子”，通常是腊香肠、腊豆干、腊肚圆等，斟满爷爷从街上打回来的散装白酒，就开始吃饭了，长辈们总会说一句“吃吧吃吧，过年过节是这一顿”，因为在那个年代，生活还不是很富裕，大鱼大肉并不常见，过年时才能吃上这些好东西。大人们酒过三巡，就开始划拳了，通常的酒令有“兄弟好”、“乱劈柴”等。“兄弟好”一般适合同辈之间使用，当然也有酒过三巡忘记辈分的两人误用引发大家哄堂大笑的，“乱劈柴”一般开始要说“乱劈要柴”，然后说出具体的数字，比如“乱劈要柴，酒你喝啊（9）”“乱劈要柴，七个巧巧啊（7）”，划拳的双方都站起来，声音都靠喊出来，首先气势上不能输，同时还要反应快，这样才能避免少喝酒。
6、放烟花爆竹
每年除夕，小朋友们最盼望的莫过于夜里放烟花（礼花）了，我们一人一根，站在房屋前面的石板台阶上，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一根根点燃，礼花便一个个绚烂地绽放在夜空中，星星点点，打破了山村的宁静，虽短暂，但也永恒，留在我们永远的记忆里。放完礼花还有“窜天猴”、“旋转炮（我们叫地古转）”等，“窜天猴”有时候到处乱窜，吓得小伙伴们东躲西藏……
7、守岁
年夜饭后的大人们的主要娱乐活动是打麻将，牌桌上坐着四个，四周围着看的有四五个，通常是“放炮下”，一局终了，赢了的笑意盈盈，输了的懊恼不已，一个劲地说“刚刚那个牌打错了”。也有人围坐在炭火炉旁嗑瓜子聊天的，或者打扑克，小朋友也可以参与的是“争上游（跑得快）”和“十点半”。四川的冬天有时也很冷，热气腾腾的焦炭火炉烧起来，老屋里温暖又温馨，小孩子时不时往火炉上放几个广柑，烧得滋滋响，结果烤得黑乎乎的，剥开皮，冒着热气，放到嘴边吃起来，竟然有点烫嘴。大人们则嗔怪几句“这有什么吃头？”。有时我们也用细铁丝做一个简易烧烤架，穿上几片腊香肠和腊猪肝，架在火炉上，在炭火的炙烤下滴下油来，香味溢出。就这样，新年就在大家的期盼中、在麻将声中、在欢声笑语中慢慢到来。小孩子们也如愿拿到压岁钱，通常大金额的自己也放不了太久，就又被家长拿去“保管”了。
8、挑银水、祭祖
在老家，大年初一时有“挑银水”的习俗，听老人们讲，“银水”通“寅水”，寅时的水，也就是凌晨四五点钟的井里的水，也有说法是越早挑到的越好，记忆里我的一个表叔（奶奶的侄子）凌晨就帮我们挑好银水了。早上舀上一瓢，清澈透亮，尝一尝似乎更甘甜清冽。
初一这天是要前往祖坟烧香的，先祭拜曾祖父母和一个早夭的叔叔，点上香、蜡、点燃草纸，作揖磕头，然后引燃一长串鞭炮，噼噼啪啪，爆炸声里我们许上愿望，祈求先人保佑！

9、玩耍
过年的这些天，我们通常都是早早就起了床，换上新衣服，和兄弟姐妹们开始到处玩去，爬爬山，玩玩爆竹。姐姐、表弟讲述城里的有趣的事情，我则带他们在乡村到处玩，在乡下，我是各方面的“专家”，我给他们讲抓鸟捕蛇的趣事，传授河沟里抓螃蟹的技巧，还给他们展示自制的“锡炮儿”（一端是废旧的锁头，用橡皮筋绑住铁钉制成制爆炸装置，另一端则绑上布条控制在空中的姿势，将没有爆炸的鞭炮拆开，取出火药，作为爆炸的原料装入“锡炮儿”，然后扔向空中后落地，铁钉撞击火药产生爆炸，声音非常响亮！）
一堆孩子聚在一起玩实在是太开心了！ 有太多值得回忆的往事：
大表哥用废旧铁丝衣架和空子弹壳制作了一把手枪；
四表姐提前完成了寒假作业，练字本上的字写得工工整整，过年的时候总能得到大人们的表扬；
姐姐举起了火炉的长烟囱，当做话筒，开始放声歌唱，歌声婉转悠扬，记录了我们的童年；
在一起也有太多的趣事，有一次城里回来的大表弟尿急想上厕所，我和二表弟骗他说厕所是女厕所，吓得大表弟不敢用，其实农村的厕所哪里分男女呢？现在想想那时真挺坏的；
大表弟爱学习，也爱看书，带了一整套西游记的连环画回到老家，我们也都沉浸在西游记的故事里；
淘气的二表弟，过年太开心了，从院子里就往地里跳，结果崴了脚，过年时在床上躺了几天……
玩得这么开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一向严格的家长们在过年时都会放松一点要求，秉承了一个原则：正月里尽量不打人。难怪孩子们喜欢过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10、后记
　　儿时关于年的记忆，那样简单而纯粹的期盼，那些关于老屋的过年回忆，一直都存在于我们心中，爷爷奶奶离开后，去老屋的时间也少了，前年回家和表哥表姐们专门去了一趟老屋，看到老屋还在，但已经在风雨里飘摇，有几扇门敞开着，阳光也洒进来，斑驳的土墙老了，有的地方塌陷了，但老屋还屹立不倒。公路修通了直到老屋，我给二表弟发了微信让他看新公路，表弟感叹说：还是原来的路安逸些！地里火棘树开得红艳艳，似乎是原来的模样，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村子里这样的老屋也已经不多了，爸爸说找时间回去再翻一下瓦，还说老屋不倒，根基就在，根还在这里！

老屋

小伙伴儿

火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