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绿皮火车的回忆: 那些年吃过的苦，亦是我享过的福

麦田风声

　　我经常想起我在十几年前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位列车员。那时候我在哈尔滨读研究生，因为人年轻，所以特别能吃苦。因为学生票可以半价，我就一直坚持乘坐绿皮火车。在北京上车去哈尔滨的人很多，所以没有座位，我只能拖着行李站在过道里。

那时候的车厢里都是人，大部分是学生，挤得水泄不通，要找到地方放一双脚都很困难。不过卖小吃的乘务员总是有办法的，不管车里有多挤，他都能让你收起肚皮悬着脚，让他把小吃车推过去。如果你要上卫生间，你最好乘着这一点空隙跟着乘务员去，不过走到了卫生间也没有办法，因为里面也站满了人。

当时正是晚上，我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大家都很困。然而既然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就不要期待能坐下来了或者躺下来了。我很困了，于是就站着睡着了，反正四周都是人，也倒不下去的。我长得矮，就随意把头往别人身上一靠就好了，大家也都能理解。绿皮火车没有暖气，窗户还有点破，窗外是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冷风一阵阵从窗口灌进来，不时把我从睡梦中冻醒。

把我从睡梦中弄醒的，还有那个开门的列车员。那是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高大挺拔，穿着蓝色的制服，头上戴着蓝色的大盖帽，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拿着一串钥匙。乍一看，你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绿皮火车上的列车员，你会觉得他是一名警察，或者是飞机上的机长。 他可能刚参加工作不久，因为他看起来对这份工作非常热情，在他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火车每到一个站，他都必须开门。而到底开哪边的门，这个可说不好。他记不得，所以远远地向窗外看，等到近了，他才大喊：“快让让，快让让，左边的门打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由于门口都塞满了人，大家都期待不是自己这边打开，但是一听到列车员的高声呼喊，就有人发出无奈的抱怨，一边只得腾出空位来，把列车员从人堆里推出去。

等门打开了，列车员出去了，站在夜色中，车里的人又暂时恢复朦胧睡意。该开车了，这时候他又在门口大喊：“让一让，让一让，我要进来，我要进来。” 车里的人又骚动起来，笑骂着把他从外面拽进来。他也哈哈笑着，从行李堆和人堆里跳进来，虽然来来回回无数次，他却并不觉得乏味和愁苦，反而一直都是精神抖擞，心情一直很好。

　　火车像一条长蛇，在暗夜中悄悄前行，我们在火车里继续时睡时醒，时不时听到他的笑声和孩子气的大喊：“让一让，我要出去。” “让一让，我要进来。”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只摇摇头，微笑一下，继续昏睡。我也如他一样，心情不错。

虽然时隔多年，我还一直想起这个列车员。我一直记得他那帅气的样子。那时候自己年轻，总是容易被美好的东西所打动。我对他充满怜惜，这样帅气的年轻人，面对这样一份艰苦的工作，他的热情能坚持多久呢？ 他就如一朵沙漠玫瑰，在酷暑中能娇艳多久呢？ 在那样拥挤的火车里，在那样一个无法立足，空气混浊的地方，他给我们带来的是一股清新的空气，带着玫瑰的芬芳，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我多希望他能一直那样帅气和热情啊!

　　过去常常乘坐绿皮火车，路上所遇到的是一群穷学生和一群打工仔。虽然一坐就是二十几个小时，也并不觉得有多累。因为我喜欢遇到不同的人。

也是在去哈尔滨的车上，我还遇见过一群新疆人，他们是去哈尔滨烤肉串的，一家大小十几个，其中有几个年轻的女子，还有几个小孩。那时也是夜晚，在火车上闲得无聊，他们就弹起了冬不拉，唱起了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要和汉族人唱歌比赛，他们在车厢的另一头向我们吆喝，让我们这边的人来参战。

看看没有人敢应战，于是我举手了。我记得我唱的是《门前有条小溪流》，唱的时候喧闹的车厢一下子安静下来，唱完之后，全车厢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热情的新疆人重新又弹起冬不拉。火车快到了，几个新疆女子换上了美丽的衣裳，她们是要和心上人见面了吧。火车到哈尔滨的时候依然是黑夜，他们一下车就消失在夜色中了。祝他们一家人好运！

　　我记得那时候我常常搬不动行李，所幸在转站的时候，都有人帮助我，有时是穷学生，有时候是打工仔。有时候没有人帮我，我就拖着行李，在站台上艰难的行走，这时候，总有人一边扛着自己的行李，一边不忘伸出手来帮我拉行李。

我还记得有一个人也是去哈尔滨，他也来自四川，因为他恰好和我邻座，到吃饭的时间了，他帮我买了一个盒饭，到下车的时候，他主动帮我拉起行李。车上，我们成了朋友 ，下了车，他回到他的杂乱的工地，我去我美丽的哈工程，以后不同的前程。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早已不坐绿皮火车。前年我们一家去北京，本想去一趟哈尔滨，可是一想到要坐几个小时的火车，就觉得吃不起这个苦了。想起当年的绿皮火车时代，就觉得不可思议。

我常常在想旅途中遇到的人对我生命的意义。我想，那些年吃过的苦，亦是我享的福。那透过火车窗户看到的风景，那些在火车上遇到的人，不管是帅气的列车员，还是新疆人，还是那个给我买饭的老乡，还是那些伸手帮我拉行李的人，都是我坎坷路上的美丽风景，他们如此平凡，却如此乐观善良，但愿他们都一生如意，如玫瑰般吐露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