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帆影——庚子诗存（上）

結盧人境

五律·闻三秦白衣战士赴荆楚前线（2020年1月26日）  楚天风云牵动三秦儿女，由空军军医大学、西安交通大学附属医院等组成的医疗队，已分赴疫情前线。长期以来与唐都诸君有颇多联系，为其飞赴武汉前微信所发照片，和诗五律一首，复发于诸君，以壮行色! 祝战胜病魔，平安归来。 黄鹤暗呜咽，阴霾锁楚天。且搁屠苏酒，义勇奔向前。汉关飞白甲，铁马意贞坚。待得南风至，当归碧云天。 八声甘州·初五日有感时疫并和诗友 （2020年1月30日）  古城真乃文兴之地，诗词高手灿若繁星。初四日两位古城诗友有感时疫互和《八声甘州》词。心向往之，也加入了和诗。 填词经年，过去从未填过八声甘州，只知其有许多变体，非常复杂，甚难掌握。以柳永《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为正体，后有苏轼《八声甘州·寄参寥子》、辛弃疾《八声甘州·故将军饮罢夜归来》等。 感于武汉疫情，也就不计工拙，和词一阕，是以为记。   望终南、悠悠邈无涯， 万里慕清嘉。 黄鹤一飞何处， 长空无迹， 沉水流华。 楚天风云遥望， 竟日起悲笳。 知向谁边去？ 一片寒鸦。 人患终为疫患， 恋口福野味， 姿意淫奢。 叹孤楼失侣， 轮回且多舛。 道之行、怀柔万物， 法无边、造孽岂能赊？ 忧思处， 晴川历历， 天际浮槎。 七律·感时疫步乙未旧作韵（2020年1月31日） 庚子正月初七日，感于湖北时疫，步乙未年八月天津滨海爆炸事件之旧作韵。七律一首，为江城祈福。 遥望楚天一缕烟，江风吹泪似涟涟。人患终竟为疫患，五彩霓裳转瞬穿。独缺盛朝裱糊匠，更无当世补天才。从此多少揪心梦，总被白云黄鹤牵。 西江月·宅居（2020年2月2日） 平常总讲忙累，真让你闲下来，亦是难受。趁阳光正好，超市买趟菜，几如山行般痛快，是啊！户外、山行已经恍如隔世了。 戏填西江月一阕，是以为记。 此梦长如逝水， 醒来尚觉头昏。 路上寂静旷无人， 道是春光有信。 枉在街头留步， 忽而檐下回身。 一吟二咏恰三分， 尚余七分忧闷。 注: 从楼下腊梅到盒马，这条我熟悉的路上，透着我不熟悉的静怡，甚至是诡谲。信手几张手机照片，聊胜于无。 西江月·悼李君（2020年2月7日） 是夜寒风忧怅， 唯有臻情悲壮。 人境空留遗恨事， 何忍君魂游荡。 向死而生绝唱， 君不折口愚氓。 天堂惟愿不污名， 何处招魂怒放。 五律·春望（2020年2月13日） 春被关在了窗外，只能是春望了。 年前写了一段研究苏轼的文字，还在嘲笑婉约派词人秦观、易安，“秦观作品，细细读来，发现作者始终没有离开房间，李清照的不少词索性离不开床铺了”。现在看来人家呆家里躺在床上写诗填词，也是一个“硬核（这个网络语言近来好像很火）”功夫了。 湖北疫情今天新增病例1万几千人，甚是揪心。据说是不仅只以核酸为确诊依据，CT也行，是啊，上市公司换老总（湖北、武汉的老大今天都换了），那个来不是先来清产核资，摸清家底。用我们金融语言讲:1、这是表外转表内；2、新行长上任，一般不良贷款都会暴露；3、用会计政策变更的方法，一次性计提商誉减值。 不管怎么说，发现问题、正视问题，总是对的。 荒唐事年年有，今年尤其不同。武汉市委机关报《长江日报》，在他们老大倒台的前一天发表评论员文字，对“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大加挞伐。别人好心帮你，你却怼别人说:你帮我时宽慰的话说得不对，我不爱听，你搞的太有文化了，我想听浅显一点的、来劲一点的。这样的逻辑已经荒谬，但对于这些不读书的人也还算说得过去。 谁知其话锋一转，不恰当引用了：“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残忍的”，有意无意煽动起某种情绪。这些人不仅无知而且可怕，他们可笑、可怕的思维逻辑是怎么来的？ 一场灾难之后，人们究竟要如何写诗？如何回忆、反思？又如何携带着创痛与感悟继续生活？ 这不是你谁能教的，需要我们永不停止的思想。 “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真真把早春写到了绝处。而这个早春只是属于窗外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 “残忍”地写首诗。 一窗天地小，为梦亦潜藏。草色青青在，近看一径荒。远山存朗月，西窗下残阳。不因寒气老，还自想春光。 踏莎行·梦游江城吟留别 （2020年2月16日） 长寐多梦。是所谓日有所思成梦寐，竟梦与苏子泛舟江城。你别和我较真，李白是去过天姥山的，梦没有梦到过? 诗人告诉我们，他梦到过，而且梦得绚丽多彩。 踏莎行一阕，是以为记。   樱径亲花， 湖边近柳。 琴台水边流连久。 枝头莺曲啭空灵， 几番涩滞春歌口。 一棹扁舟， 苏子同游。 韵穷杯尽屠苏酒。 窗外春雨漏声残， 清欢梦里堪回首。    注1：标题借用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意境。 李白一生徜徉山水之间，热爱山水，达到梦寐以求的境地。此诗所描写的梦游，也许并非完全虚托。其实，虚不虚托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首诗的内容丰富、曲折、奇谲、多变，它的形象辉煌流丽，缤纷多彩，洋溢着诗仙的浪漫主义情怀。 注2：樱径、湖边、琴台。均江城武汉风景。 注3：苏子同游：东坡先生对楚地从来就有感情。 我向来认为黄州（今黄冈）是苏轼诗词的顶峰。在黄州，苏轼游山玩水，泛长江、吊赤壁；饮酒赋诗，大搞舌尖上的中国，煮“东坡羹”，做“东坡肉”，酿“东坡酒”。在这里，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获取了真正的个性自由。在这里，他写下了《前、后赤壁赋》和千古绝唱《念奴娇·赤壁怀古》。 少时学过一篇课文《核舟记》，“盖大苏泛赤壁云”。东坡、佛印（苏东坡好友，高僧）和鲁直（黄庭坚）三人同游黄州赤壁（后被称为东坡赤壁，实际上东坡老先生搞错了，赤壁之战的赤壁离黄州甚远）。而且，从历史记载来看，他们三人是没有在黄州见过面。 这一次是东坡泛舟江城了，不是三人观画卷，而是二人对饮，东坡先生这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林语堂语）是擅饮的。 沁园春·时疫 （2020年2月27日）  己亥末、庚子春，荆楚大疫，波及全国。困居斗室，心忧天下，每闻疫情消息，辄扼腕太息。是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晓风残月，伫立南牖，遥望楚天，怆然命笔。 浮生若梦， 等闲难入， 不二法门。 奈病毒蔓延， 无影无声； 山河凄清， 天地无仁。 庄生晓梦， 九曲肝肠， 莫诩劫来劫后身。 人有病， 怕梅横瘦骨， 潦草黄昏。 相逢几曾执手， 且依依悄立待离魂。 是酒边形骸， 云中风影； 案头书蛀， 月漠足痕。 久伫秦俑， 从容楚囚， 再回首如隔世人。 生死路， 在乾坤套里， 说幻说真。  注1：从容楚囚 汪兆铭氏，刺杀摄政王载沣，未果被捕，料不可脱，狱中口占绝命诗云:“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那时他还是个热血革命者，借用其一句诗也是无妨。 注2：在乾坤套里 成都望江楼一副长联，似乎比昆明大观楼那幅“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长联的名气要小些，但字数比它还要多，上下联合计二百多字。自然是记不全，但其中几句还是印象颇深，如“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注3：庄生晓梦 庄周梦蝶，出自《庄子·齐物论》。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梦醒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梦到庄子的蝴蝶呢？还是梦到蝴蝶的庄子? 满江红·庚子春分后一日 （2020年3月21日） 春分梦醒， 抬望眼， 梨花如雪。 晓风处， 总觉寒气， 扰人未歇。 万里江山沉寂历， 千门骨肉伤离别。 料江城、多少抱疴人， 愁须绝。 建安已， 风骨减。 笺上字， 多呜咽。 叹国运多舛， 枉题伤阙。 何日东君亡疾苦， 一朝江浦生春色。 可相拥、共访珞珈山， 樱花叠。  注1：标题 庚子春分后一日。古诗词中有大量的这样标题:某某（一般是节气）后几日，如张耒《五律·冬至后三日三首》，近代叶嘉莹的《迦陵诗词稿》也有类似标题。或许是诗人当时没有诗兴，或许是忙。 注2：珞珈山 珞珈山，原名罗家山，亦名落袈山。珞珈山现在这个名字，是国立武汉大学首任文学院院长闻一多先生改的。珞，是石头坚硬的意思；珈，是古代妇女戴的头饰。“落驾”与“珞珈”二字谐音，寓意当年在落驾山筚路蓝缕、辟山建校的艰难。听说武汉大学的樱花非常不错，听说而已，我却没有亲见，倒是见过樱花未开的武大。 注3：东君 东君一词，古有不同解释：一为太阳神，如屈原组诗《九歌》中之东君；一为司春之神。此处选取第二种意思。 五律·闻京中疫情又起（2020年6月20） 杯酒酹燕京，生死看愈轻。鲁连终蹈海，竖子各成名。弹琴嵇中散，啸歌阮步兵。风雨锢长夜，一夕竟数惊。 注1:鲁连 鲁仲连，战国末齐人，又叫鲁仲连子、鲁连子和鲁连。长于阐发奇特宏伟卓异不凡的谋略。不把爱国挂在嘴上，言必行，行必果，将自己的辩才直接应用到光复齐国的斗争实践中。 注2:嵇中散、阮步兵 嵇中散，即嵇康。曾任魏中散大夫，世称嵇中散。他是“建安文学”的继承者与发展者，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广陵散》就是他的代表作。 阮步兵，即阮籍。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 嵇康、阮籍是“竹林七贤”中成就最高，也是最有风骨的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