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味

静雲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李秋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红萝卜,抿抿甜,大人吃了盼挣钱,娃儿吃了望过年。”这首民谣总是让小时候的我一到吃红萝卜的时候就开始急切地盼望过年。</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娃娃个头窜得快,过年的新衣虽是量身缝制却仍显宽大,可以多穿几个年头。这样一件款式简单的衬衫式的确良新衣,老老少少的除了颜色和大小有区分之外基本没啥不同,衣襟两侧下方各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口袋,方便揣东西。这样的衣服四季皆宜,冬天套在手工缝制的棉袄外面当外套,春天和秋天套在毛衣外面当开衫,夏天直接当衬衫穿,可谓物尽其用。这样的衣服算不上时尚漂亮,但我们仍会为过年能拥有一件新衣服而兴奋很久很久,毕竟那时候不是每个人每年都能缝制新衣的。</p><p class="ql-block"> 一家老小的新鞋子则是由妈妈白天辛勤劳作干农活,晚上挑灯夜战,经过千针万线才做成的千层底布鞋。男鞋一般是白底黑帮的超鞋或懒鞋,都是一脚蹬的,穿脱方便。女鞋除了懒鞋之外还有白底彩帮的扣带沿口鞋。手巧又爱美的妈妈有时还会为我做包底子沿口鞋,她用白布条将千层底的毛边包起来缝上,用或红或绿的灯芯绒或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做鞋面,看上去十分精致,就像百货商店里卖的一样,每逢过年穿上,总能迎来邻居大妈婶娘们的夸赞和小姐妹们的羡慕。妈妈加班加点赶着一双双做好放着等过年才给我们穿,我和弟弟总爱趁妈妈不在家时偷偷翻出来试试,生怕脚一天天长大,到过年时新鞋不能穿了。每次穿上在床上走几步,脚不痛才放心地按照妈妈放的样子放好。实际上妈妈做的鞋我们都能在破了补,补了破的情况下穿两年,但就是怎么也忍不住去试穿。</p><p class="ql-block"> “二十三送灶神,二十四打扬尘。”在我的家乡,腊月二十三是送灶神菩萨的日子,也就是民间说的“辞灶”,也叫“过小年”,汉族春节的民俗活动之一。传说这天是“灶神菩萨上天”之日,他要在腊月二十五向玉帝汇报主家一年功过,作年终总结。所以妈妈总会在这天焚香祭灶神,叩头作揖,口中小声地念念有词,祈求灶神在玉帝面前多多美言,保佑一家和顺,吉祥平安。只有等灶神菩萨上天之后,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才开始打扬尘,民间说要是提前打扬尘会打瞎灶神的眼睛,他上天就会瞎说,对主家不利。爸爸说“打扬尘”也寓意扫走霉运,要越早越好,说是这样春就来得早,也可以避免灾星。一大早,我们就在父母的带领下开始将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清除屋顶梁间的蛛网积尘,整洁亮堂地迎接新年。打完扬尘,新年的脚步就越来越近了。</p><p class="ql-block"> 数着手指头盼着盼着,终于迎来了除夕。妈妈忙前忙后,杀鸡宰鸭张罗好一桌丰盛的团年饭。爸爸去院子里放一挂鞭炮,响声一过,烟雾缭绕,红红的碎纸屑在空中飞舞一阵后便散落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道。我极喜欢这种味道,跑去烟雾里使劲地嗅,恨不得全吸进肺里。弟弟赶紧去碎纸里翻找未着的鞭炮,一个个拾起装兜里,等去玩时拿出来点着吓唬女孩子或是到有火堆的地方,同几个男孩子争着往火里投,然后笑着跑开,任身后升腾起一股火星和一阵惊叫。总是在妈妈再三催促下,我们才来到桌旁,我还微闭着眼、嘟着嘴,鼻孔使劲地吸气,不停地说:“好香好香”,回味火药的味道。妈妈以为我夸饭菜香,脸上笑开了花,说香就多吃点。她时不时帮我们夹这样那样的菜,胀得肚疼也吃不完。一向节俭的妈妈并不责骂,还喜笑颜开地说:“剩了好,剩了好,人家年年有余,我们是顿顿有余,人人有余,看来明年会有好收成。”吃过饭,妈妈忙着洗碗收拾,爸爸用米汤贴好大红的对联、五彩的门神和年画,过年的氛围就更浓了。我和弟弟像尾巴一样跟着爸爸跑前跑后,等着他忙完,围着他双手一拱,笑嘻嘻地喊“恭喜发财!恭喜发财!”爸爸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张五角钱,给我们一人一张。讨压岁钱也是新年习俗之一,据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是为了压祟驱邪,祝福晚辈平安度岁。我握着五角钱,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大款,激动得心砰砰的跳,心里盘算着可以买十支铅笔、或者十根泡筒、或者五杯瓜子等等,总之会为五角钱兴奋一整年,到处藏到处放,生怕不小心弄丢了,也怕忍不住一下子花完了。结果有时一年到头了,这五角钱还皱巴巴地属于我。</p><p class="ql-block"> 忙完这些,就要去“上坟”,也就是“祭祖”。爷爷带着爸爸、二爸、我和弟弟、堂妹提上香蜡、纸钱、鞭炮、刀头肉、花生烟酒等祭品到列祖列宗的坟前祭拜。刀头肉是杀猪时割下的第一刀肉,专门留来作祭拜祖先的祭品,以示尊重和虔诚。摆好祭品,燃上香蜡纸钱,爷爷向祖先叩拜,口中请求他们保佑子孙健康平安,然后我们逐一叩拜,临走时点燃鞭炮。</p><p class="ql-block"> “过年动了刀和剪,口舌是非终难免”。除夕,迷信的妈妈总会提前藏好扫帚、剪刀、针等物件,以求来年好运不断、一切顺利、不与人发生口角之争。还有“正月剃头死舅舅”的说法,也让人十分的忌讳。所以,年前妈妈要叫我们剪指甲、剃头发,正月不能剃头,要等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才能理发。三十夜的晚上,我们和小伙伴去竹林里摇嫩竹,并齐声高唱“三十夜,摇嫩竹。嫩竹高,我也高。我跟嫩竹一样高。嫩竹长,我也长。我跟嫩竹一起长。”的童谣,希望自己快快长高,快快长大。回来后就要在家“守岁”,妈妈说:“叫花子都有个三十夜”,因此不能到邻居家走家串户。据说,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父母延年益寿。也有说是古时候为了驱逐一种叫“年”的怪兽。我们会打开每间房的灯,整夜不能关,那时候也没有电视看,只能一家人打点小牌,很困了妈妈也不让我们去睡。等凌晨的钟声敲响,爸爸去院子里放一挂鞭炮,以示辞旧迎新后,才能去睡觉。这时,我和弟弟也不再去闻火药味和拾鞭炮了,只想快快见周公。而妈妈还要跟到床边再三叮嘱,初一早上起床不可大呼小叫,不可说“死”之类不吉利的话,不可疯疯打打以免磕着碰着,新衣新鞋放床头,今晚不能穿,明早穿才是崭新的一天崭新的一年。我和弟弟连连点头,等她转身,立即捂嘴偷笑,她哪知我们都穿过无数回了。</p><p class="ql-block"> 初一早上五六点时,梦中的我又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爸爸已打着电筒去井边挑回一担“金银水”,祈求新的一年“金银满贯,丰衣足食”。妈妈去院里抱回一捆柴禾,说是“空手出门,抱财归家”,希望财源滚滚,一切皆是图个好兆头。接着爸爸生火,妈妈和面做汤圆并柔声唤我和弟弟的乳名叫起床了。我们便乖乖地穿好新衣新鞋,在屋子里一会儿吃几粒花生,一会儿抓一把爆米花,等着吃汤圆。初一到初三,妈妈十分难得的准许爸爸去和叔伯们打牌,她也不去地里忙活,与一帮妇女去各个山头的寺庙上香,为全家祈福。我们约上小伙伴,去各家串门拜年,只要说句“新年快乐”或“恭喜发财”,大人们就会笑眯眯地大把大把给我们抓瓜子、爆米花,直到新衣服的袋子装不下了,我们才开始边吃零食边尽情玩乐,不用担心像平日里一样,正玩得起劲又被妈妈厉声叫回家做家务。有时,我们也会跟着妈妈去赶庙会,因为有的庙会上有舞龙舞狮的、说评书的、甚至偶尔还有耍猴戏的,热闹非凡,十分有趣。一般来说,初四开始,大人们就陆陆续续开始春耕,年味儿也一天天淡了。直到大年十四的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扫地,孩子们在一旁拍手唱:“十四夜,篦虼蚤,这边河多,那边河少。这边河用撮箕撮,那边河用扫把扫。”以期扫走臭虫虼蚤和瘟疫,家里清清静静,家人健健康康。正月十五叫“过大年”,也叫“元宵节”,这天早上一定要吃汤圆,寓意圆圆满满,午饭要大鱼大肉,说是“送年”。至此,热闹祥和的春节就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长大后,我开始了离家奔波的日子,由于种种原因,有时几年都没有回家过年。在异乡,年味儿只能在记忆中追寻。现在,进城生活,经济条件比以前好了,常常添置新衣,时时大鱼大肉,期望过年不过是想借着难得的几天假期陪陪家人,顺便让劳累了一年的身体得以短暂的休整。民间过年的那些习俗和妈妈的那些避讳,除了除夕回家乡祭祖和给孩子发压岁钱,其他的我们觉得没有科学依据且过于繁琐,也就不再照做,也不像她要求我们那样要求我的孩子。我们过年就显得随随便便,打开衣柜想穿哪件衣服就拿哪件,爱吃啥就买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也不讲究,这就成了传统节日平常过,一点也不特别,也就谈不上什么年味儿,大人孩子对过年也不再有多大的期待。我常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年华老去却一无所获地又过了一个年头,只是希望年年过年时,左顾右盼间,父母健在,孩子安好,便足矣。只是格外怀念记忆中那渐渐淡去的年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