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人比黄花瘦

<p class="ql-block">  早起拉开窗帘,天色有些阴暗。今年过年晚,时值立春后的六九,气温一天天升高。过年在感觉中已经很遥远了,以致现在竟没有了太多的期盼。在高楼林立的小城里,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年味越来越淡,甚至有时候到了除夕,才猛然意识到该过年了。碌碌无为中也过了几十个年,最难忘的还是小时候在农村过的年,虽然很久远了,但想起来还是那样鲜活、生动。</p> <p class="ql-block">  刚进腊月农村的年气就来了,特别早,特别浓。供销社购置年货的人络绎不绝,一包白糖、半斤碱面、一袋洗衣粉、几毛钱的糖果……简单的物品基本满足了大家过年的需求,当然更少不了那张象征着过年的胖娃娃年画。想在想起来,还是那样清晰、真实。至于割一斤半斤的大肉,那是要等到有养猪的人家杀猪时再去拿的,多数家庭过年菜类还是以自种自磨的萝卜白菜豆腐为主。少有的晴好天气里,母亲便拆洗被褥、床单、门帘,院子里那根长长的铁丝上挂的满满当当,布幔长廊一般,有风时摇摆起伏,很是壮观。</p> <p class="ql-block">  腊八可算是农村最冷的时候了,印象中儿时的冬天似乎一直在下雪,雪也总是很大,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挂着柿子的牛毛毡小棚檐前垂着长长的冰凌串,掰下一截放嘴里砸吧着,吸吸溜溜也不觉冷。婆的土炕烧得滚烫,发小们窝在一起打打闹闹,想想就要过年了,穿新的,吃好的,更是兴奋不已,窑里窑外乱窜。母亲的麦仁粥烧好了,黏黏糊糊的一碗,放点盐、葱花,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清香。</p> <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物质供给贫乏,平时都是吃黑面、包谷面,好一点的是黑白两搅。因父亲有公职,每月供应一些大米、面、油,母亲也就变着法的为我们改善生活。最常做的是烙油饼,当然不全是白面,只是黑面相对少一点,揉入盐、调料、葱末,擀成一个个小圆饼放锅里,我早早地抱来了柴火往灶膛里填着,母亲不停地用铲子一个个翻着。盖上锅盖捂一会后掀开盖子,氤氲的热气中香气也四散开来,我便拿着筷子扎一个,顾不得烫嘴咬出一个小月牙。天冷时大表伯送了一块冻肉,婆没见过更没吃过,想着太冰了就放在热锅里温一下,结果冻肉从篦子缝全流进热水里,婆不知所措,我们笑着眼睛就潮湿了。</p> <p class="ql-block">  过年少不了的是贴春联,日子再怎么不济,家家门口总是要贴上一副红彤彤的对联,求个喜庆平安。那时的对联都是自己买纸手写,父亲自觉毛笔字不太好,但架不住邻居们央求,便当仁不让地支起了桌子,拟联、写联,忙的不亦乐乎。我们小孩子常常因为区分上下联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经过父亲裁判,对的一方趾高气扬,错的一方满脸通红,父亲便安慰道,一会给说说就知道了。红红的对联贴上,年气更浓了。记得我家有一年的对联是“笑笑笑,开口便笑;乐乐乐,处世常乐”,当时感觉很像寺庙或者禅院之类场所的用语,问父亲,说人是未来佛,佛是过来人。如今近天命才明白,世间的一切皆是生生不息,辗转轮回。</p> <p class="ql-block">  除夕下午,母亲忙着洒水扫地,麦<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刈子煨进</span>炕洞,我们洗头剪指甲,熬夜做好的新衣服也拿出来试穿。没有熨斗,就舀一勺灶膛里的热灰装进搪瓷杯子压平衣缝。裤子往往是压过缝后叠好再放入枕头下压着,穿起来也是笔挺有型。邻家大哥风华正茂,穿了一条喇叭裤,我们一群小人儿好羡慕,盼着快快长大。那年头没有电视,晚上婆和门前的胖大妈、大伯们摸花花牌。婆面前的玉米粒越来越少,我就忍不住掉眼泪,惹得他们哈哈大笑,这娃咋眼窝这浅呢,把你家的瓜子糖拿来就给你婆回点本钱。我巴巴地端来盘子,看着婆的玉米粒多了起来,又笑了。夜深了,疲倦的我很快进入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  当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时,才惊觉天已大亮,赶忙穿衣梳洗。母亲已经下好了饺子,虽然是豆腐葱馅的,也觉得美味无比。急急吃完,发小们已扛着凳子叽叽喳喳在门外等候,我火急火燎找来长凳,队伍浩浩荡荡的冲向南门外舞台。母亲收拾完后也到了舞台下,村里的秦腔演出就要开始了。台上紧锣密鼓的准备,台下母亲与熟人闲聊,我们追着跑着闹着,年也在沸腾中过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时隔多年,记忆的屏幕上许多往事如青烟散去无影无痕,婆离开快四十年了,那有趣又心酸的一幕再不会重现了,但儿时过年的情景却永远的留在了心里。那浓浓的年味,那纯纯的人情味,那些简单清贫却又饱满明亮的日子,那些历经岁月冲刷却依然面孔清晰的人们,在岁末年尾的午夜里轻轻扬扬飘然而来,让我至今怀念。好想问一声,……别来无恙?</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