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1953年春节前夕送到家乡的“立功喜报”,在堂弟勇高家里保存了50多年,我2005年回家乡时,物归原主。</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2px;">一张“立功喜报”</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五一黄金周过后的第二天,在揭西工作的侄儿曙东带我到家乡走了一趟。这是我第二次到家乡。第一次是1994年的“冬节”的前一天,那一次仅是路过而已。当时,《汕头特区报》改版不久,邀请羊城晚报的老编、老记去交流经验;我是最后去的一位,经验交流会结束时,特区报时事部的编辑知道我的老家在潮安金砂乡,说在送我去机场时,车子可绕道去潮安,带我到家乡看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家乡是我多年的夙愿。幼年时,祖父常跟我们讲家乡的故事、风土人情、物产。祖父讲家乡“砂陇黄”的由来——四百多年前,始祖遂隐公因避战乱从福建莆田迁来潮州,与同乡曾公、陈公、蔡公结拜桃园,在潮州金砂乡建寨,先祖们训示子孙后代永结同心,共忧患、同欢乐,和睦相处;四姓子民各居乡里一方,黄姓是社首,居于寨西,悬“江夏世家”匾,此处便是故乡‘砂陇黄’。祖父接着讲老祖宗留下的旧宅“口门楼”和“口门楼”门前的大榕树;还有池塘边打谷场上的狮头鹅,等等。祖父讲完后,意味深长地对孙子们说:“人不可忘本,人若忘本,不知其可。忘了自己的家乡、忘了祖国,就是最大的忘本!你们是‘砂陇黄’的‘仔弟’(子孙),长大了一定要去家乡看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那幼小的心灵中,家乡是多么的亲切,又是那样的陌生。回国几十年,八年的军旅生涯,三十几年的新闻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度过;我从未回过家乡。特区报同仁这一善解人意的建议,我当然是感激不尽的。但那一次,由于时间短促,司机对 “砂陇黄”的路径不熟,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找到了“金砂乡黄厝”。陪同的《汕头特区报》编辑认识“黄厝”的部队作家雷铎的家,他叫司机把车子停在雷铎的家门口,下车打听“口门楼”在那里,正好碰上雷铎的母亲;一问,原来“口门楼”就在她家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司机把车开到了 “口门楼”。这里既无楼房,也无牌楼,所谓“口门楼”,只是几处连在一起的小院落。我急匆匆地进入“口门楼”,这是我第一次 踏入“老家”的门槛!心情之激动,实非笔墨所能形容。</p> <p class="ql-block"> 我在家乡已无直系亲人,只有一位远房堂弟勇高在“口门楼”住。进了“口门楼”,问了一位“乡里亲”,答道:“勇高家里没人,他出外做‘生理仔’(潮州话“小卖买”),午后才能回来,勇高嫂也刚刚出门,到邻村串亲戚去了。”这位“乡里亲”知道我是“口门楼”的后人,又是从“番畔”回来的,非常热情地请我到他家里“歇脚”、喝茶,等候勇高嫂回来。我以赶飞机为由婉言谢绝,但希望能看看祖先的故居。他便带我到勇高的家里去,这是一处四间房子,附带有天井、厨房的小院落。大门没有上锁,“乡里亲”推门而入,带我看了那几间老祖宗住过的房子,又在天井、厨房转了一圈。天井的长条石板上摆着一只大卤鹅、一块煮熟的五花肉、一条蒸好的鲩鱼,还有一盘水果。我才意识到,明天就是“冬节”,家家户户都备好 “拜老爷”的供品,勇高家当然不例外。过后,我同这位“乡里亲”在“口门楼”前照了相。那次回家乡,前后呆了不到半个钟头,急匆匆地离开魂牵梦萦的家乡赶飞机去了。</p> <p class="ql-block"> 这一次是有备而来的。头一天晚上,侄儿曙东给勇高打了电话,问好了到“金砂乡黄厝”的最佳行车路线。第二天清晨,用过了早点就从揭西出发,预定上午10时左右到家乡。无奈曙东只到过一次金砂乡,他那年到家乡,“新潮汕公路”还没修通;如今,新公路建成通车了,他人地生疏,到了潮安县城庵埠,车子在城里兜来兜去,找不到新的潮汕公路入口处。此时已近中午,只好就近雇了一辆“三轮摩托”引路。我们的车子跟随着“三轮摩托”驶入“新潮汕公路”,宽阔的公路右侧高悬着的路牌标明:此处离 “金砂乡三村”(即黄厝)为 8 公里。车子很快就到了“金砂乡三村”路口,堂弟勇高已在那里焦急地等候我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和勇高是第一次见面,寒暄几句之后,我们便一起上车。勇高没有带我们去“口门楼”旧宅,而是要我们把车子开到他的新居去。车子在靠近公路不远的一处独门独户的三层半的小洋楼前停下。下车后,我正在打量他的新宅时,勇高仿佛看出我的心思,慌忙解释道:“这座楼是我女婿建的,我搬来同他们一起住。”刚坐下来,勇高弟媳便端来了莲子薏米汤,这是家乡人款待远方亲人的首道点心。莲子薏米汤很甜,我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以示谢意;我有糖尿病,不敢喝第二口。之后,勇高夫妇带我去“口门楼”旧宅“巡巡”(参观)。他说,自从他们搬入新居后,“口门楼”那几间房子,便租给打工仔当宿舍。进了大院,正好一群江西来的打工仔、打工妹围着天井的大长条石板吃饭;他们见屋主带着客人来参观,显出诧异的神态。勇高弟媳善言谈,她像导游一样,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了这几间房子的变迁,原来这是曾祖父当年分给祖父和四叔公兄弟俩的,祖父和四叔公“过番”后,便由在家守寡的四叔婆居住(四叔公去南洋不久即病逝)。勇高的父亲解放初期从印尼回来,这几间旧房便归他们居住,一直到去年搬入新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与堂弟勇高(左)摄于祖宅附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在堂弟勇高的新居做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祖宅有四间房子,附带有天井、厨房的小院落,如今已出租给江西来的农民工居住</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与堂弟勇高、侄儿曙东摄于祠堂前</h5><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随后,勇高又带我们到一间阴暗的小房子来;这间房子没有出租,是他们存放旧杂物品的地方。一进房子,勇高弟媳便激动地说:“新伯!阁楼上存放着几十年前的照片,还有你的一张‘立功喜报’呢!”她话音刚落,勇高随即搬来一架小竹梯,爬上阁楼去,把一攞鑲在玻璃镜框内的旧照片,从阁楼上递给了他的妻子。勇高弟媳从中取出了一帧,说道,“这就是新伯当年的‘立功喜报’!”说完用衣袖将镜框上的灰尘抹去,然后给我递了过来。“我的一张‘立功喜报’!”我内心为之一怔!还没等我接过这张因保存不好、已经霉烂了的“立功喜报”,勇高口若悬河地讲起往事来了。当然,这是勇高的父母那辈人讲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话说,1953年的2月初,当‘砂垅黄’的乡亲,正在欢天喜地的迎来土改后的第一个春节,忽然在村公所前,来了一支乡政府的报喜队,打着潮州鑼鼔,吹着唢呐,喜气洋洋地报喜来了。领头的乡干部对村长说:“你们村的青年黄XX, 在部队立了功,乡政府派我们来给你们报喜来了。”村长看了报喜奖状,摇了摇头,说:“‘黄XX?’我们‘砂陇黄’没有这个后生仔,是不是你们搞错了!”乡干部指着“立功喜报”说道:“没错!奖状明明写着‘砂陇黄厝黄诗群之子黄XX,在部队因工作积极立了三等功’,奖状还盖着空军司令部和政治部的大印呢!”人群中一阵哗然,这时,潮州鑼鼔和唢呐停下来了,人们在议论,是不是报喜奖状写错了;有的人还说,不如先回去,等搞清楚了再来。正当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在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位老实巴交的老人,他慢吞吞地说道:“黄XX,他是我在印尼的堂弟黄诗群的儿子,是前几年从‘番畔’回来的‘番客仔’!”这老人正是我的堂伯父、勇高的父亲黄任城!任城伯是日本占领潮汕时期逃难到印尼的,他在海外历尽了苦难,祖国解放后的第二年,便从印尼回家乡定居,土改时评了个“贫农”成份,分到了几亩地。这时,乡政府报喜队又重整队伍,锣鼓震天响,浩浩荡荡地向“口门楼”走去,把“立功喜报”送到任城伯家里,还在“口门楼”大院挂上了“军人家属”的红匾,贴上“一人立功,全家光荣”的对联。这时,“乡里亲”纷纷来“口门楼”看热闹,说是来看从印尼回来的 “番客仔”为“砂陇黄”争光的“立功喜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勇高讲到这里,显得有点激动,而我也心潮澎湃,回想当年的情景,往事历历如在眼前。1953年1月中旬的一天,我参加部队的庆功大会时,政治部的赵干事拿着一张“立功喜报”问我:“小黄,你家在外国,这张‘立功喜报’寄到那里去?”我像背诵课文那样熟练地回答:“广东省潮州府潮安县砂陇乡黄厝!” 赵干事说:“你从国外回来,从未去过家乡,对家乡有这么深的感情!真是‘赤子之心’呀,难得,难得!”“‘砂陇黄’是我的家乡,是祖父千叮万嘱,要子孙后代永世不忘的家乡!‘立功喜报’当然寄去‘砂陇黄’!”我斩钉截铁地回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祖父当年谆谆教导子孙:“人不可忘本,忘了自己的家乡,忘了祖国就是最大的忘本!”我不忘本。</p> <h3><br>链接<br></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潮安砂垅黄氏祠堂</h5> <h3>悬挂在祠堂内的祖训</h3> <h3>位于牡丹江机场的原空军第七航校校部办公楼,我曾在这里工作过五年又三个月<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