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里的牛趣——品读古诗词之二十八

之峰

辛丑年是牛年，不妨说说牛。

牛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一直享有尊荣的地位；它对农耕文化的发展，起过极为重要的作用，是人类的亲密伙伴。黄牛、水牛、奶牛，至今仍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耕田、运输、挤奶，任劳任怨；肉、骨、角、皮、粪，无一样无用处。

牛的用途如此之大，如此之多，再加上它性情温良，任人驱使，任劳任怨，这就使它更为人们所喜爱，所以很早就引起诗人们的注视和讴歌。那么，古代诗人对牛作了那些咏赞呢？

先请看《诗经·小雅·无羊》：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

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犒。……

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或降于阿，或饮与池，

或寝或讹……

这首诗是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最早的一首咏牛的诗，它描绘了牛的生活起居、饮食、交配等方面，赞颂了牛的勤勉与温顺。

牛不欺老幼，从袁枚的《骑牛》中可以清晰地看到：

相牛之背笑不休。

此是人间安稳处，

七十老翁有所求。

呼僮扶上不拖空，

牛亦相怜身不动。

鞭之不前行徐徐……

这是牛驮着七十老翁袁枚行走时的情景，人上牛时牛“身不动”，走时“行徐徐”。牛颇通人性，怕伤着老人，这正是牛性情温顺的表露。

牛能与弱小动物和睦相处。唐朝陆龟蒙的《放牛》诗中写道：

荒坡断堑无端入，

背上时时孤鸟立。

清代王恕的《牧牛词》中也有：

牛蹄彳亍牛尾摇，

背上闲闲立春鸟。

牛这样的庞然动物，竟允许小鸟在它的背上歇息，充分显示了牛性情的温和。

诗人在牛身上观察到的、发掘出的和赋予的美，不是外在的形态美，而是内在的品格美和灵魂美，这种美寄托着诗人对人际关系的理想。

牛耕的历史很长，是我国两千多年封建社会乃至今尚未实现机械化的许多农村生产上的主要役畜。在众多的咏牛诗中，牛的形象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一心为人类造福。在众多的歌咏牛耕的诗歌中，当推宋代梅尧臣的《耕牛》诗：

破领耕不休，何暇顾羸犊。

夜归喘明月，朝出穿深谷。

力虽穷田畴，肠未饱刍菽。

秋收风雪时，又向寒坡牧。

诗的前四句写了牛耕作时环境的恶劣：崎岖坎坷的山谷，异常炎热的天气，耕作时劳动的繁重艰辛“破领”。后四句写了牛的生活情况，耕作时吃不饱，寒冷时吃枯草。诗人一方面赞颂了耕牛的吃苦耐劳精神，另一方面对耕牛的饥寒交迫困境倾注了莫大同情。

牛给农民带来了什么呢？王安石的诗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朝耕及露下，暮耕连月出。

自无一毛利，主有千箱实。

这首五言绝句，不仅写出了牛耕作的勤劳，还赞扬耕牛虽然对众生贡献很多，而自己却一毛不取的无私奉献精神。读这首诗，很自然的联想到王安石的身影，或许他是借赞颂耕牛来表白自己的心曲的。

专门写牛拉车的诗，梅尧臣有一首《十九日出曹门见水牛拽车》：

只见吴牛事水田，

只见黄犁负车轭。

今牵大车同一群，

又与骡驴走长陌。

昂头阔步尘蒙蒙，

不似绥耕泥陌陌。

一一夜眠头向南，

越鸟心肠谁辩白。

这首七律描写的是南方水牛拉车的情景，并借以寄托作者的相思。

唐代白居易《卖炭翁》中有牛拉车的描写：

晓驾炭车碾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

我们不难看出，卖炭翁是用牛拉着车去卖炭的。

牛不仅耕田驾车，力尽筋疲，还曾多次奔赴战场，历尽杀伤，这也是它的可爱之处。比如唐人李峤的《牛》：

齐歌初入相，燕将早横功。

欲将桃林下，先过梓树中。

在吴频喘月，奔梦屡惊风。

不用五丁力，如何九折通。

在这首诗中，与战争有关的是第二、三句，第三句可以从《尚书》中查到。其中“燕将早横功”是指我国古代的一场著名的“火牛战”。牛在诗中的形象是不怕牺牲，英勇无畏的。

牛的性情如此温顺，而用途有如此之多，农人怎么会不喜欢它呢？农人爱牛，首先表现在对牛的饲养和保护上，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春秋时期齐桓公的相宁戚年青时作的《饮牛歌》中看出：

短布单衣适至干，

从昏饭牛薄夜半。

自己穿这单衣才到小腿，但却顾不得寒，喂牛一直到深夜，可见饲牛之艰辛与勤谨。

农人爱牛，还表现在反对滥杀耕牛，鄙视食牛之人等方面。他们认为牛是对人类有大贡献的动物，人们应当感谢它，爱护它，不应该杀它吃它。即使在饥荒时节，也不忍杀牛来充饥。清朝蒋士铨的《卖牛图歌·为两峰作》中写道：

田干无处用牛力，

田家不忍杀牛食。

皇天生牛任至劳，

饿鬼劫到不可逃。

农民迫不得已要出卖耕牛，其内心的难过和对牛的依恋之情是难以表达的。清朝袁承福《老翁卖牛行》生动地描绘了人与牛依依惜别：

念牛作多年功，

洒泪别牛心不忍。

买牛人自鞭去，

老翁泪湿东西路。

请看北宋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的五言绝句：

朝耕及露下，暮耕连月出。

自无一毛利，主有千箱实。

这首诗不仅写出了牛耕作的勤劳，还赞扬耕牛虽然对众生贡献很多，而自己却一毛不取的无私奉献精神。读之很自然的联想到王安石的身影，或许他是借赞颂耕牛来表白自己的心绪的。

任何事物都有对立面，虽然很多人爱牛赞牛，但总有少数浅薄无知的庸人不惜牛力，虐待耕牛，甚至杀牛食肉。对这些人，诗人们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贬斥，对遭遇不幸的牛表示了深情的怜悯和叹惋。元朝杨果在《老牛叹》中写道：

服箱曾作千斤键，

负重致远人所怜。……

而今弃掷非故主，

饱食不如盗仓鼠。

他对牛的身后同情和痛惜之情，寄寓在对老牛命运遭遇的描述之中，讥喻人们要充分认识耕牛对人的功劳，从而爱护牛，体恤牛，关心牛之劳饥，而不要只知役使牛，无视牛的饥寒病苦。

农民爱牛，爱的是牛的用途和温顺，诗人赞牛，赞的是牛的精神和品格。比如唐代诗人刘 叉的《代牛言》：

渴饮颖川水，饥喘吴门月。

黄金如可种，我力终不歇。

这首诗借牛之口写的“代牛言”，实际上是劳动人民生活的缩影。吃上不敢奢望，渴时喝浑浊的河水，饥时对月喘粗气，生活是多么艰辛。虽然食不裹腹，但却创造了无穷的财富。即使创造的财富再多，仍不得休息。诗人措辞委婉幽默，寓意深长，寄托着作者对劳动人民的同情和对那个不合理社会的愤慨与不平。

牛的吃苦耐劳，付出多而获取少，默默无闻一心工作等优秀品质，多为诗人们所歌咏赞颂。诗人甚至以此自喻，抒写自己一心为国为民的理想。这些诗中，最著名的当推南北宋时期李纲的《病牛》诗：

耕犁千亩实千箱，

历尽疲惫谁复伤。

但得众生皆饱暖，

不辞羸病卧残阳。

除了直接的咏牛诗，古代还有许多牧童诗，写尽了小牧童与牛的可爱和恬淡。宋代诗人黄庭坚的《牧童》：

骑牛远远过前村，

短笛横吹隔陇闻。

多少长安名利客，

机关用尽不如君。

作者赞颂牧童清闲恬适，不追求名利的生活，他认为人应活得悠闲自在，不应受名利所驱。

清代诗人散文家、诗人袁枚的《所见》：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这情景，全被诗人看在眼里，写进诗中。诗人先写小牧童的动态，那高坐牛背、大声唱歌的派头，何等散漫、放肆；后写小牧童的静态，那屏住呼吸，眼望鸣蝉的神情，又是多么专注啊！这从动到静的变化，写得既突然又自然，把小牧童天真烂漫、好奇多事的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

历代咏牛诗作为人们理想的载体，象征着勤劳勇敢，无私奉献的精神，在这里，牛的精神是难以用区区几段文字来表述的。它是人类文明中的瑰宝，会千载万世的被人们传诵，成为人们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