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色的湖泊】

彼岸花开

<h3> 坐在五角场大学路一角的咖啡馆，看着冲咖啡的小妹妹拧开小气缸，阵阵蒸气，一边嗤嗤作响，一边烟雾升腾，如雾如烟缭绕，桌上摆好的午餐是煎三文鱼配羽衣甘蓝，葡萄干芒果沙拉，小小地送一勺进入嘴里，甘甘甜甜，清清凉凉的味道滋润着食道，和饿得有点无力的胃柔软地揉和在一起，身上铺着秋日暖暖的阳光，佛手柑的味道，让穿着长裙，光脚的我，感受着落叶缤纷般的美好…… 倏忽间，就回到了儿时，那个遥远的绿色的小村庄，在屋前那棵枣树下，坐在小竹凳上的，花布鞋，花衬衫，湛蓝棉布裤的我，身边有个小小的，软软的，浑身都散着温暖气息的 奶奶，从小到大，奶奶就是我生命中的那道永远都在的光，当我需要时，总是及时地沐浴着我，包围着我，想象一下，生命中有奶奶，就有马尔代夫蔚蓝的海岸，暖和柔软的海水，就 象在澳洲大堡礁浮潜，我就是那浮在透明海平面，自由游动的多彩鱼，而奶奶就是那托着我，宽阔无比的海底，我可以任意地扩大疆域，自由探索我想去的世界，如果是累了，或者倦了，或者伤了，或者乏了，不用害怕，不用担心，妥妥地回来就好，安心地回来就好，因为，因为永远有一个叫做心安的家在那里等着我。 这是一副美好的，纤尘不染的画面，就象莫奈的日出，睡莲一样，在我心里珍藏着这样的独一无二的巨作。 可这一切的改变，就是在2015年4月13日，那一天，这个平衡的，充满宁静地安祥的画面破碎了，画面中那个温暖的港湾不在了，永远地离开了我，在我不知不觉，来不及做准备，来不及道别中，瞬间撕裂开一道撕心裂肺的深渊，我的灵魂一直往下，坠落，坠落，周围黑乎乎，空洞洞，耳旁响起的是如鬼魅一般的风卷雷鸣声，我在心里一直，一千遍，一万 遍，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您，找寻您，奶奶，您在哪，您在哪，奶奶，您去了哪里，您去了哪里，您可知道，离不开您的小孙女在找您…… 我不清楚您为什么选择主动离去，我也不知道您怎么离去的。您离去的那些情景对我来说是一个谜，一个我不愿相信的事实。要知道，前几日还是每年的清明节，那个期盼的日子，我会如往常一样回到这个我长大的地方，给亲爱的爷爷扫墓，也是来看看您，回来这个我心里，也是这一遭人生旅途中最掂念的地方，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地方，似乎只有这里才是心安之处。那天您还是和之前一样，充满慈祥的笑容迎接着我，看到您，我就无比地欣喜和心安，也丝毫想不到您会在几日之后会离我而去，毫无征兆地离开这个世界。 听说是那天我离开后，姨妈和您拌了几句嘴，然后她就准备离开您，而您也没有留她，而是在姨妈准备上车之后，您就在家里把所有的重要证件资料收拾整齐，放在一个小背包里，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看来您是准备好了一切，希望在您离世后，这些重要资料不需要妈妈和姨妈来寻找。您决绝地做好了准备，在房间里，门打了一条小缝没有锁上，喝下了好几瓶农药，姨妈应该是心里有所感觉的，她上车走了不远就叫司机停下车，折返而来，一打开家里的栅栏门，扑面就闻到浓烈的农药水的味道，知道您做了什么，于是大哭，打了120，可城里的救护车距离小村庄，相隔甚远，接到您时，已经是二小时后了，这一段描述是村子里的邻居讲给我听的，后面发生的事情妈妈和姨妈一直都没有和我说过，奶奶被120急救到医院，以及在医院抢救了一到两天，这个时间始终我没有接到一个电话，我浑然不知，在那个片刻，奶奶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糟糕的境遇，我无能力力，我一无所知，我手足无措，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早些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不让我了解到奶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保密，为什么要以不耽误我工作之名对我隐瞒所有的发生，我非常地愤怒，非常地不满，非常地伤心，非常地痛苦，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和姨妈，你们明明知道奶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她才有我的阳光，奶奶是我生命之星，可是，你们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弥留之际，都没有让我有机会见她一面，说一句话，道一个别，再拥抱一次尚热的身躯，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把嫉妒进行到底…… 可我除了在心中对自己无声的呐喊外，我完全做不了什么，在外在的世界，我妥协在尊重长辈的阴影中，我放弃挣扎。等我到达老家见到奶奶时，奶奶已经没有呼吸了，身体也在 渐渐地发硬，发冷，就像我的心一样，也在由鲜红变浅红，由软变硬…… 那时，我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我想到的就是好好地送别奶奶，送您进入天堂，我执着地按照我的方式改变着村里对离去老人的追悼方式，把所有的哀乐换成佛乐，所有的歌声换成颂经，我希望这样的声音伴随着奶奶孤独的灵魂走向另一个维度的世界，而这也是我能为奶奶最后做的一点事，最后作的一点事。那几天，我说不出话，流不出泪，我是一个随 处飘荡的魂灵，正如那时奶奶离去肉身的魂灵，我时刻都在望向空中，在找寻那个着素裳布衫，漫步在空中的您，在拼凑着一个完整的您。在感受每一阵微风拂过时，您魂魄、发肤与骨骼带给我仿佛冰雪般晶亮剔透的气息与光芒。 没有和奶奶好好道别，没有这个让我心安，也让奶奶心安的方式，我的心里一直都没有送别奶奶。为奶奶守灵的那几天，我沉默无语地安排着一切的事情，那几天，奶奶的灵堂时时都唱颂着佛乐，我觉得那就是仙乐，让人听起来安静，心宽，我希望这样的声音能连接我和奶奶飘在空中的灵魂。奶奶的灵魂升天，我也不在了，我的心无根无萍，飘浮着，眼前有一幅画面，一个小女孩拉着一根细细的，如丝一般轻的，在空中飘飘荡荡的绳，不知道看不见的远方那端是谁在，可我眼睛望去的那个方向，那个我看不清，摸不着的世界，我想我的奶奶也在观望着我。没有奶奶的这个人世，我成了孤儿，一个再也不会有人照料，有人关心，有人惦记的孤儿，奶奶匆匆地离去，没有道别的分离，我就成了那个没有机会长大，永远只存活在她的襁褓中的婴儿。 奶奶的离去，我才看见我的脆弱，我才看见我在世界上行走的脚步，力量的源泉都是来自于那个小村庄，来自于小村庄里的两间红砖加土砖的房子，来自于房子中温暖的爷爷和奶 奶，来自于那个房间里我成长的点点滴滴的感受和依靠，我是一个无论走得多远，都无法走出那个区域的流浪儿，奶奶的离去，那个在我心中生起的红通通的火炉，灰飞烟灭，无影无 踪，我如草荠一般在尘世飘零，孤独，无处安住，无根无垠的在光阴中飘散...... 海水尚有涯，思念渺无畔。碧水轻缓，山石无声，我把奶奶的遗世清香和着星辰间氤氲的暖风装进沉心锁，投进丁香色的湖泊，就此沉积成一个秘密，而后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给离去的您，一半给喧嚣世界的熙熙攘攘…… （2020.11.20）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