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教我的歌

千山万水

<h3> 年幼时,母亲没有文绉绉地给我念“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半寸半缕维念物力为艰”。母亲告诉我,吃饭时要爱惜米粒、面条,若把它们漏在外面、留在碗里,麦粒、米粒们是会哭的,它们长成麦子、稻子太不容易,来到我家的锅里、碗里,更是艰难。年纪尚小的我,知道了要爱惜食物,可我更想知道,米粒和麦粒真得会哭吗?有人送来些当年刚收获的麦粒,妈妈炒来一些给我们当零食吃。我霎时就想到了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偷偷摸摸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麦子。接下来就急不可耐地盼着日落西山,向来精力旺盛的我(小时候贪玩,有时玩得人仰马翻,有时会睡着在邻居家,早上才会惊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自家床上)早早地蹿上了床,烙饼似得在床上睡觉,一边侧耳倾听枕头下的动静,麦粒们心平气和没有动静。嗯?一定得等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吧?耐心等待。一遍一遍翻枕头查看。折腾了许久,等我醒来,太阳的脸都笑得通红。哼哼唧唧去问母亲,妈妈吃惊地说,啊,原来是你丟得麦粒,它们哭得太伤心了,我找了一晚上呢!你这个小姑娘,睡得可太沉了。我是诧异又不甘心。第二天故伎重演,麦粒还是我醒着时神定气闲,面无表情,在火柴棒也支不住我的眼睛时,才开始它们神奇的控诉。直到我煎熬得失去了耐心和兴趣,这个片段才退出了我的生活。但只要有勤俭、惜物的相关句子、概念出现,母亲讲给我的这个魔幻现实主义故事,就会活灵活现地涌出来。妈妈对我说,在我睡觉的床垫子下面,扫出来不少的麦粒、米粒,还有变成干的豆腐!这个故事真不该讲给你听!妈妈眯着眼笑呵呵,我望着母亲哈哈笑。</h3> <h3>  雪,纷纷扬扬,撒落的是冬天的赴约函,一片一片的犹如长着透明羽翼的小精灵,斜斜地轻盈盈地飞在湖面、林间、楼宇间、眉头、心上。伸手接住一个小精灵,这可是母亲给我讲长发公主时,飞在我睫毛上的那一个?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雪也特别大,不知道是腿短还是气候尚未变暖,雪下得能没过我的小腿。一飞雪,我就站在门口等母亲,格外喜欢雪把气息冻在我的眼睫毛上,就象冰挂,格外美丽。仰头看着飘摇而来的雪,特别担心它们落在脏的地方,希翼树啊、房子啊、草堆啊,能托住这些柔盈的小精灵,晶晶亮,眨眼睛。街上的孩子们都回家了,妈妈远远地就出现了。我如同一个雪人,原地弹起,冲向母亲。妈妈把我拍打成一个穿得鼓鼓的小姑娘,嗔怪我不心疼自己,把自己冻坏,再喜欢下雪,再盼望妈妈回家,也要顾念自己先好。回到家,母亲把我放在火坑上取暖,在下面的火炕里放上洗好的土豆、红薯。慢慢地,屋子里开始弥漫香甜的味道,我不停地吸着鼻子,放学回家的姐姐帮妈妈做饭、察看烤着的土豆、红薯。吃起来远比等待来的快,在香甜的空气中,母亲给我们讲长发姑娘、美人鱼、野葡萄、女娲造人、嫦娥奔月……雪一直下,窗外静悄悄的,下雪的夜晚总是格外沉寂,许是太温暖还是太香甜,或许是孩子们的亮眼睛太闪耀,我总是睡得特别快。睡了一觉醒来,屋子外面亮闪闪的,屋子里还是昏暗的,又沉沉地睡去了。<br>  特别爱听讲故事,从小到大,高兴的时候想听,无聊的时候想听,难过的时候爱听。脑海里会经常有一些奇思妙想,周围的一切,物不是单纯的物,植物、鸟、兽不纯粹是生物,他们会想、会快乐、会困惑。行走在自然,我觉得自己能听得清 风吹过树叶的私语、溪流的歌唱、鸟儿的欢愉,草叶的沉思,分外熨贴、惬意。能感知,能表达,这多么美妙!母亲在我幼小的心田里撒播下的美好、神奇、善意,悄悄地潜行、悠悠地滋养,轻轻地歌吟。</h3> <h3>  长大了,上学了,可能是感知能力好一些,记忆力也强一些,有着些小聪明,十几岁时,读书成绩好一些,母亲很是高兴、满意。每次参加家长会,妈妈言谈间,能听到些兴奋。上了高中,课业难了,自己又有些贪玩、浮泛,成绩自是平平。母亲很是焦急,又不能表现出来。有一次,妈妈问,有孩子说自己学习的时候什么也听不见,你有吗,姑娘?我回答,没有啊。母亲只是看了看我,什么也没再说。那种无奈、难过、满是疑问的眼神,我一直记得。每次我信手游缰,思接八荒、神游无际的时候,母亲的这个眼神总会自动开启。妈妈知道女儿心思细腻,从不多说,也从不说重话。高三那一年,她总是起得很早,给我准备早饭。吃得最多的是那种炼乳,甜蜜蜜的还暖烘烘的。七月份高考揭榜,我考得简直也太简陋了一点,心中意难平。忘了母亲的反应了,我觉得妈妈是有点遗憾的,可依然母亲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是那一年,因为我高考,妈妈没有参加学校组织的北京之行。犹记得我豪气地对母亲说,别急,以后我带你去!母亲笑得很开心。<br>  </h3> <h3> 时间是长了脚的。年少时,腿短走得慢,夏日漫长,冬日也漫长,怎么长也还是小萝卜头。长大了,时间一点儿也不经过。匆匆奔忙在自己的时间轴上,很少和母亲促膝长谈,即使聊天,也是向母亲抱怨,发泻自己的不如愿。在追寻我所谓的生命的价值,生活的意义时,母亲该是如何的落寂啊!如今的母亲,腿脚已不是很灵活,反应也早提不上灵敏。我曾对她许过的愿究竟是空中画了个圆,母亲也从未再提起。妈妈也不愿再出远门,她放心不下爸爸自己在家。老父亲走过的地方多,老人家认为自己的家最好看,根本不想出门。母亲善良、隐忍、淳真、朴实,在岁月的沧桑里,坚定地守望着。每次回家,在大门口抬头,都能看见妈妈在向窗口张望,上到楼口就听见自家的门开了。陪着母亲聊聊天,听她说说家里的新闻、社会的旧闻,老人家很高兴,经常劝我迟一点回自己家来。那也行,只要你高兴,我慢慢听你说。</h3> <h3>  我没有学会母亲的隐忍、也没有学会母亲隐藏自己成全家人的品质。年轻时,很是不解,对母亲没有过出自己,成全儿女,委屈自我,也很不以为然。人不应该过好自己嘛!后来,自己有了做母亲的为难,要放弃任性、倔强、小脾气,甚至是爱好、时间,常常觉得委屈。有时也会拿自己的年龄与当年同龄的母亲比比,母亲希望孩子们好,为了孩子,放弃了自我。那母亲的失去,作为孩子的我们幸福了吗?孩子们现在自己做了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又委屈自己,成就孩子。虽说谁有谁的生活,成年的孩子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可这种羁绊,终究无法割舍。我们的自我模糊,我们的孩子就会幸福吗?妈妈啊,你教教我,这个难题该如何解?母亲年纪大了,岁月是否可以回答我?也许会的。应该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