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时光

王者归来

一 <p class="ql-block">一过腊八吃了软饭,在小孩子们朦胧的意识中,年也就快到了,心里有一种不对人言说的默默的期盼。到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打火烧祭灶爷,这个时候才真的知道年要到了,心中的那份欢喜溢于言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十三祭灶爷是与春节相联系的一个重要节日,没有哪家敢忽视这一传统,因为灶爷在家中待了一年,它掌管着一家人的饮食,伺察一家人的善恶,腊月二十三要上天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谁敢怠慢了?都想着待好灶爷,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多赐一家人的平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灶爷的神位大多安置在厨房的某处墙壁上,有用黄表纸在上面用毛笔写一竖行小字“灶君老爷尊神之神位”贴在上面,也有的是灶爷的画像,两边贴一幅小对联“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回”,或者“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横联是“一家之主”,这对联形象直白地告诉了我们灶爷的地位及人们的美好祝愿。母亲把刚打好的火烧供奉在灶爷面前,焚香叩首并念念有词,然后告诉父亲可以放炮了,父亲便在院中放一个炮,炮声一响预示着灶爷升天走了,在天上住七天,正月初一的早上,灶爷才要再回来继续它的工作。外面早有“啪啪”的炮声响起,人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情,一家人开始吃晚饭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十三过后,大人们明显地忙起来,父亲要领着我到庭房院理发,庭房院的锁堂叔满堂叔都会理,周围好几家的孩子都是他们理的,母亲要给我们做新衣服,一年没添什么新衣服,要过年了,母亲总要给我们添身新衣服,然后是扫屋子。扫屋子是件很脏很累的活,但我却乐于去做,早早地起来吃点饭便开始搬东西,把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搬出来放到院子里,父亲便戴个草帽扫起来,房子都是旧的土坯老房,灰尘也太多,呛的人进不去,扫了西屋扫东屋扫厨房,足足扫半天,大的灰尘才能扫过去,然后还要再细细地去扫一遍,用抹布一遍遍把炉炕、窗台、家俱擦干净,接下来才要往回搬东西,一直要忙到半后晌,这工作才能告一段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到了腊月二十五、六,母亲就要准备蒸面食了,两大缸面放在火炉边发酵好了,父亲负责挑水供炭,把大块碳砸成小的放到炉边,火苗儿呼呼地冒着,蒸锅里的水沸腾着,弥漫着一屋子的热气,母亲卷起袖子系着围裙开始了她的艺术之作,猪呀羊呀鱼呀,各种花呀,还有口里馍、枣山什么的,蒸好后一个个摆放在那里,再用洋红洋绿点上去,待冷了放到大缸里蒸锅里等待过年时用。那个时代哪位母亲都是蒸煮刀工的高手,今天想来,她们太值得人偑服了。蒸罢了面食还要上油锅煮油食,煮小麻糖、油圪麻,名种花样的东西,还要炸些豆腐,有时候还要煮些白果、年糕什么的。这些活需要二三天才可完成。</p> <p class="ql-block">腊月二十七村里就开始杀猪宰羊了,羊是在饲养圈有个院子里宰,猪是在老粉坊院里杀,几个人按着猪,屠夫照咽喉一刀刺进去,鲜血咕咕流了出来,刚才还哼哼嘶叫折腾的猪慢慢便没了声息,任由屠夫放到盛着热水的大锅内浸泡刮毛,还要从猪腿处割一口子,朝里吹气,白净净圆滚滚的一口猪用大铁钩挂到架子上,破膛开肚,不一会儿,两大坨肉便收拾出来了。可怜那些猪们羊们。接下来队里按各户的人头,每人要分到半斤羊肉一斤猪肉。肉是放在大礼堂内分的,轮到谁,称好肉签个字或盖上自己的手章,便可拿回家了。炒肉剁馅儿的事便是父亲的了,羊肉用来剁馅,猪肉切成片炒一大锅,这些足够过年解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腊月二十八村里便要开始写春联了,庭房院锁堂叔是写对联的高手,他的正楷字端庄大方很有特色,村里的对联就由他写了,还有各家各户的对子,大都给他送去写,这一写就得好几天,有时还得自己割纸晾字收对子,很是麻烦,小小的楼屋满是要写对的人,大家抽着旱烟唠着磕,写好了晾干便卷起来走人。有的到三十傍晚了发现缺一个横联或一个福字,再找锁堂叔写,刀枪入库了还得再拿出来,也算是服了。向宽叔的字也写得好,字如人一样干净利落,他住的那一片人便由他写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腊月三十一大早,高音喇叭就响起老支书洪亮的声音,告诉大家明天就要过年了,大伙儿赶快把自己的房前屋后打扫干净!人们早已形成了习惯,男的挑水把缸盛满,再留一担水在桶里放着,女的打扫庭院,还有大门外的街道茅房,凡能扫到的地方尽量去扫,不留死角,因为过年是不动肩不动手的,只管吃和玩。喇叭里又响起老支书的声音,村里音乐会的人员赶快到大礼堂集中,要去慰问军属。音乐会的人在村里干部的带领下,敲锣打鼓挨个慰问军属,给他们送一张年画,有时还贴付对联,还有一些温暖的问侯语,军属很感动,给来的人一一派支香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各家各户便开始贴对联,凡有门的地方都要贴,水缸面缸柜门上贴个“福”字,鸡窝猪圈上贴上“六畜兴旺”,即使门外的大树上也要贴个“枝繁叶茂”“树大根深”什么的。属于村上公家的地方也贴上了,不管是库房磨房粉坊羊圈牛圈,即使常年不使用的房也要贴,一派红火一派祥和。母亲这些天是一刻也没闲着,她把床单毛巾还有换下的衣服统统洗了,还要把窗玻璃摘下洗净,贴窗花,贴年画,还要把那间小屋子的墙壁用报纸贴了,年年撕年年贴,母亲一辈子是出奇的爱讲究干净,总是怕旁人看到哪块不好笑话她,她是2012年正月初六去世的,去世前的几天即年前的腊月三十,已经体力不支眼睛昏花思维不清了,还硬撑着用白绵纸糊窗户上的破烂处,可怜我82岁的母亲,至今我都不想去回忆母亲的过去,因为太痛心了。夜幕降临,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家家亮着灯火。母亲做好了年夜饭,让父亲去请祖宗亲人,父亲到院外放一个炮,把祖宗亲人接回家过年,在祖宗的牌位前摆放几碟饭食,再焚香叩拜,祖宗亲人要在家过三天或五天年,每顿饭先要敬奉给他们,焚香叩首,然后到初三或初五时焚柱香送走祖宗。街上渐渐静了下来,偶尔传来几声狗叫的声音,母亲还在整理明天祭神的供品,热闹了多日的孩子们揣着神秘美丽的梦想也渐渐入睡了。</p> 二 <p class="ql-block">睡梦中被炮声惊醒,这是期待很久的声音,鞭炮一响,年就真正的来了。赶忙穿好摆放在床边的新衣新鞋,掀起窗帘看,寂静的夜,雪花在簌簌地飘落,地上早已白茫茫一片。父亲听到外面炮响后便起床放了开门炮,母亲早早起来在方桌前忙碌着,预先准备好的锡泊黄表香烛供品再细细地一一分配,然后就要焚香叩谢了,口中念念有词,谢了西屋的神,再谢小楼上的神,接着东屋东楼上的神也谢上,再就是天地神水道神门神树神谢上,这才告一段落,这一流程下来足足得一个多时辰,母亲是诚心敬神的,在她心中,过年的第一要事就是先让神过好年。待到给最后一位神谢上,母亲回屋一屁股坐到炕上,忙活了一早上歇歇吧,炉火烧的挺旺,早饭误不了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堂屋大伯家也谢罢神了,父亲便把院中预先架好的松枝木柴点上,熊熊的火焰窜的老高,这便是蒸火,蒸水越旺,预示新年的日子越红火。在蒸火燃烧之际,就要放鞭了。每年买的一挂鞭炮,父亲总要给我切下一小截,我把它精心放到一个小木箱子里,连同年前进城买的烟花,还有随后挣的压岁钱。蒸火还在燃烧,父亲总要在蒸火中烧个点心馍,说是蒸火烧过的馍吃了好,我也总要咬上一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已大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在不同的院落中响起,孩子们还在踏着积雪循着声音去抢炮,从村中响起第一挂鞭开始,就已经有大孩子在抢炮了,那份勇敢与热情是乡下孩子所特有的。初一的早饭不再是玉米面糊糊或小米稀粥了,而是肉菜扯面或烙馍,晚上吃肉饺子,这也是年的特色。整个一天始终处于兴奋中,上午和邻居孩子炫耀下自己的鞭炮,再一起东转转西逛逛,下午跟着母亲去上头院三奶奶家坐坐,再到抱厦底四奶奶家,去每家都要拿上两个枣贡一碗油食,这是孝敬长辈的,她们在一起攀谈,我在一边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二是要去姥爷姥姥家拜年的,对于母亲来说,这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家人穿戴的整整齐齐,出大门放了拜年炮,㧟上大箢上路了,大箢里是母亲年前蒸的枣贡,把样子最好的面色最白的挑出来拿给姥爷姥姥。姥姥家在杏树村,翻过一道山岭便是,姥爷早早在处面等着,菜已炒好放在一边,锅里的水沸腾着,就等母亲来了卷起袖子系上围裙拉面了。姨一家人我们一家人,众多孩子聚到一起甚是热闹,东屋跑西屋藏,玩个不亦乐乎,待到吃了后晌饭,又跟着大人恋恋不舍回家了。姑姑是要来我们家拜年的,父母亲就尽量早点回来招待姑姑一家。每年姑姑来了,总要拉着我去西头给一位老奶奶送两个枣贡馍,大了才知道那老奶奶是姑姑的干娘,她们是那么亲切,坐在那间小屋里说了好多好多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四是给老舅妈拜年的,父亲的舅家在铁南东,跟着父亲每年都要去给老舅妈拜年。老舅妈是吃斋的,所以中午饭总是素菜拉面,后晌再在小锅中炒锅素菜,把点心蒸热油食炒热配上米汤吃,老舅妈每次要给我两毛压岁钱,我也很是高兴。待我大了,父亲便是一个人去拜年,他是个守旧的人,给长辈拜年是他们这辈人雷打不动的事。父亲是97年夏天突然去世的,老舅妈是2001年去世的,我想父亲去世前的那年还要给他的舅妈拜年的,而今人去楼空,每次路过老舅妈的房前,心里总不免不阵感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大人们又开始做农活了,我也硬着头皮要上学了。过年给神谢过的馍还有拜年收的口里馍各种小动物馍等等,一部分被母亲放在小缸里保持着鲜色,给我们蒸着吃卤着吃,大部分被母亲用刀切开放在火炉旁烤的金黄酥脆,然后放到篮子里挂在大梁下,那几个篮子成了我大半年的梦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