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渐远的年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一首王安石的《元日》,总会把人带进民间喜庆的年俗和淳朴的年味。贴春联,放爆竹,舞狮龙,吃饺子,看春晚,团圆饭,压岁钱,走亲戚,拜大年……在我们农村,不同村庄会有各自不同的过年习俗,不同家庭也会有不同的习惯和传统。</p><p class="ql-block"> 老家在霞流老街,老父亲,老母亲,老房子,老街坊,老邻居,老传统……老街里的生活,正如一坛陈年老酒,越品越淳。很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有父母宠爱,有姐姐疼爱的祥和家庭,这个家,虽不富裕,但很幸福。这个家过年,虽不奢华,但很热闹。这个家过年的习俗,虽不大气,但很和气。</p><p class="ql-block"> 年更饭。一年的最后一天,我们习惯把它叫“大年三十”,而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备上一顿最丰盛的饭菜,作为辞旧迎新的纪念和庆祝。这顿饭,有的叫“团圆饭”,有的叫“年夜饭”,在我家乡老街叫“年更饭”。这顿饭,有的安排在中午,有的安排在晚上,在我家乡老街,却安排在子夜凌晨。只有赶上了这顿饭,才算是在老家过的年。关于“年更饭”的来历,民间有很多版本,霞流老街流传的版本是:大年三十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在物质贫乏的年代,也是贫苦农民躲债的最后一天,更是各路“黄世仁”逼债“杨白劳”的最后一天,所以欠债人家要尽可能早地把饭吃了,然后躲到外面或山里去避债,这才算平安地把这一年过完。老家老街的年更饭确实很早,基本都会在天亮之前结束,我家也不例外。廿九的晚上,母亲便会为年更饭作准备,把要切的切好,要洗的洗好,要配的配好,翌日投锅加热炒熟便可上桌。凌晨两点左右,寂静的老街就会被第一家吃完年更饭的邻居家的鞭炮声惊醒,然后,整条老街便会鞭炮声起伏不断,一直持续到天亮。父亲和母亲会在凌晨四点左右起床,然后到厨房忙碌起来,仍然是父亲在灶前加柴生火,母亲在灶台主厨掌勺,火光映红了父亲爬满皱纹的脸,蒸气环绕着母亲白发苍苍的头,这是我关于父母的回忆里永远最温馨、最和谐的画面,永生难忘。约摸一个小时,菜都基本弄好,父母这才叫我们姐弟起床,尽管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但见到满桌油淋淋,香喷喷的菜肴,依旧精神振奋,欣喜若狂。红烧肉、云耳炒鸡、红烧全鱼、腊心舌、炖萝卜……我们家的年更饭,一律是十全十美的十个菜,多少年来,一个规矩。这么好的菜,应该配上酒水饮料才是,父亲端着他温好的米酒,眯眼泯酒陶醉着。而对于我们,在那个年代,雪碧可乐只不过是一种奢望,但母亲也不会让我们失望,她会把榨好的最淳最甜的糊芝酒给我们姐弟倒上一小杯,让我们开怀,让我们给父亲助兴。天亮之前,团团圆圆的年更饭虽已吃完,却余兴未了。这时父亲拿出一坨大盘炮,抽开门栓,把家里的那扇大门用力推开,然后点燃鞭炮,隆重地完成好“开财门”的仪式。我们蹦出来一看,老街的街巷伙伴们早已三五成群,交流着各家年更饭的新鲜味道,那么地骄傲,那么地童贞。</p><p class="ql-block"> 坐岁。于当代家庭,普遍都会选择以看春晚的形式来跨年,而在那个年代,那个没有电视机的家庭,何来春晚?没有春晚,父母带着我们“坐岁”。吃过晚饭,整理好厨房和家务,母亲便安排我们早早地洗完脸洗完脚,然后生好一炉红通通的木碳火,一家人围坐起来,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听父亲讲他做工的时闻。没有电视,没有智能手机的年夜,真的很难熬,很快我们便昏昏欲睡。“徕几妹几唉,发嗲定岁钱几给你们!”一句话把我们全都惊醒了。母亲挨个地给我们发了“定岁钱”,而且每发一个会有一句很简单的鼓励和祝福,“认真读书啊!”、“妹几唉,今年多余点钱啊”,“妹几啊,今年要找人家哒吧?”……钱真的很少,随着生活的改变,从5毛到1元到2元再到5元,父母总会用这笔很不起眼的开支给我们最大的兴奋和鼓励,所以我们在这个很少的“定岁钱”的鼓励下,都很努力,都走出了农村,走进了自己梦想中的天地。</p><p class="ql-block"> 拜大年。农村的大年初一是最热闹的,成群结队,走家蹿户,合手作揖,拜年问好,一派祥和的迎春气象。老街的大年初一,我们很早就吃过了早饭(其实也不叫早饭,只是胡乱地用过年的茶点把肚子忽悠好),然后三五成群地结伴挨家挨户地去拜年问候,每进一户,主家先放鞭炮,然后挨个散烟,就算你不抽烟也得接着,边散烟也还不忘边祝福你,“徕几唉,考甲好大学啊”,“徕几唉,今年要找甲好堂客啊!”,“今年发大财啊”……很简单朴实的祝福,却很中听,也很暖心。多少年后,再去回想,农村也好,城里也罢,拜年祝福也就那么几句吉祥话语,但我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家乡的阿公阿婆、阿叔阿婶那几声憨厚的词句,那一声“沁甜”的“徕几”。一个上午,拜年一大圈,香烟接了一大把,杂七杂八的牌子,我试着像成年人一样也点上一两根,剩下的全部上缴给了家里。到了下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不知疲惫的身子倚在火炉边,在母亲的引导下计划着明天拜年的行程。</p><p class="ql-block"> 过年的习俗家家有所不同,母亲虽然近乎顽固不化,但很重传统、很讲礼节,很讲规矩。正月十五之前,一律不出大门,母亲做到了;初一不扫地,不能把财往外扫,姐弟贯彻到位了;初二坐等女儿女婿外孙来拜年,母亲也等到了;初三给舅舅姨妈拜年,母亲一声令下,姐弟们也遵照执行了……农家的年,规规矩矩,简简单单,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开开心心,所以到如今,我仍然选择回农村过年,尽管亲生父母已经不在,我一律陪岳父岳母过年,每年如此,因为我很想找回那种淳朴的年味,更想把陪老、敬老、尊老、养老的家风交给我的女儿,留在朴实厚道的农村。</p><p class="ql-block"> 岁月渐老,年俗渐远,惟愿伴随我们成长的这些年俗,在下代的崇敬里发芽,在儿女的伴随中生根……</p><p class="ql-block"> 2021年2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