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那些记忆

静云任军平

<p class="ql-block">文中图片来自网络,感谢作者</p> <p class="ql-block">爷爷辈年轻时,到了农闲季节。几个对劲的人搭伙,在石马山周边打井挖炭。自个烧的攒够一年用,其余卖给山下平原居住的富平人。</p><p class="ql-block"> 他们把这种小矿井叫“炭窠”,全是人工操做,两个人用轱辘往上绞,另外两个人在井下,一个人挖炭,另一个往笼里扐cai,扐满一笼井下摇绳,井上人就转动轱辘往上绞,炭或坩渣就出井了。</p><p class="ql-block"> 他们照明用的是陈炉烧的瓷鸡娃灯,用的是菜油,鸡娃灯后面扣个铁挂钩。头上戴着柳条帽子,帽子前边有个挂灯的小环,鸡娃灯就挂在帽檐上。别小看这鸡娃灯,不光照明,关键时刻还能保命,如果在没风时灯老灭,点不着,人赶紧往回退,说明脏气(瓦斯浓度)大,缺氧。这是先人们总结出来的,也是先人们的智慧所在。</p><p class="ql-block"> 遇到水,一般用牛皮缝制的袋子呈水,往井上吊,水小时还能舀拚pan,水大时舀不拚只能放弃这个井。</p><p class="ql-block"> 井上与井下联系靠喊话,坚决不能喊“唔”,炭窠人最忌讳这个字眼,这个“唔”与“捂”同音,“捂”就是捂住,塌方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炭层浅都是鸡窝分布,量小炭层低。那时又不通电,遇水量大,有脏气(瓦斯)都无法继续挖炭。再加农忙时闲置,遭遇自然破坏井也就费弃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父辈年轻时农村陆续 通了电,再加之入了社。一切行动都是集体性的,爷爷辈小打小闹的小炭窠也就淘态了。</p> <p class="ql-block">在我小时候,我们立地坡村西头,下个坡西泉边有个西泉煤矿。那时路上时顾有富平人的小毛驴车在矿上拉炭,铜川好多单位的汽车来拉炭。那时我村在方当原还挺有名气的。</p><p class="ql-block"> 这井出的炭,火好着,又救灶火,还不弥(mi)。所以很受人喜欢。</p><p class="ql-block"> 最早到西泉矿去是给老师抬炭,老远看到了一个铁架子,一个高台,两个人推着装满炭的架子车,从平台上往下倒炭。这就是炭仓吧。</p><p class="ql-block"> 走到根前看到了块炭滚到了外围远一些的地方,面面炭都顺平台溜下去。我们到外围拣好一点的块炭,听老师说轻一点的炭好,重的渣大不好烧。上边车子倒炭时喊我们让开,免的砸伤。我几个手快,很快一笼块炭就拣满了。</p><p class="ql-block"> 我几个就多事的上了平台。刚才在远处看到的铁架子是井架,顶上有个大圆轮,轮子上架着钢丝绳上下移动。电铃声不断,一个房子里面安着一台绞车,钢丝绳从绞车到井架轮子上绕着,吊到架子下挂着一个大铁罐。空罐放下去,钢丝绳下滑一会,听到电铃响了一声绞车就停下了。一会电铃又连续响了两声,绞车就拽着钢丝绳往上拉,一会吊着一罐炭就从井下上来了。上到出井口大约一人高时,井口站着俩个人,叫拉椽chuan子的,先放下可以自由揭开的铁井盖,架子车拉到罐下,开绞车的稍微放一下钢丝绳,铁罐就落到架子车上面,销子一打,炭刷的就溜到了车子里。车子推出井盖后,井盖打开,空罐就被绞车吊着放到井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吊炭井口不远处有个小一点的井口,井口有个大风机不停地往井下吹风。从井下通上来一根黑水管,不停往上冒黑水。听大人说这个小井是煤矿的风井,不停往井下吹风才能保证井下人员呼吸的氧气。</p><p class="ql-block"> 不能走近看,走近了矿上大人就喝斥:“碎娃哈瞅啥呢,滚远些”。我们灰溜溜的走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大到西泉矿井下打水去了,主管井下水泵。我大说井下的炭全凭人拚(pan),也就是挖,拚炭锤带个摲(can),摲头尖尖的。拚炭是个技巧活,找炭的碜,顺碜摲缝,然后撬起。这样才能拚下块炭,把拚炭的叫窝砵(bo)子。</p><p class="ql-block"> 把井下拉架子车的叫掘亚娃,井下拉架子车要有眼色,空车避拉炭的实车,支护架有时呈受压力不同而高低不一,拉车时注意躲让。这活与个人体力有关系,身体好的就拉的慙(can)活,体力不行的就拉的柔一些,多劳多得,少劳少得。</p><p class="ql-block"> 掘亚娃从窝子拉出的炭倒到埯(an)里,就是吊出炭的井筒底下,然后有专门的人往吊炭罐里扐炭。这个人就叫扐埯的,罐上下电铃声就是他控制的。一声是停,连续两声是上,连续三声是下。</p><p class="ql-block"> 井下有专门搞支护架的叫架工,主要巷道,侧巷全都有支护架,架上棚着条子编的荆笆,防止往下落渣。</p><p class="ql-block"> 西泉矿那时分白班和晚班,早8点到晚8点是白班晚8点到早8点是晚班。各自上12小时,半个月一调换。</p> <p class="ql-block">我大上白班时,我妈就早早给他剁上碗驴蹄子面,耐实。走时馍布袋揣上两个馍,晚上下班时是然然面,我吃的饱饱的,可每次大吃饭时都要眼巴巴贫气的看着,大时不时给我育上一口。</p><p class="ql-block"> 妈每到晚上大不下班回来,就坐卧不安,心慌慌的,小时候不懂大人的相互牵挂,担忧。我也盼我大回来,我是贪嘴贫气。</p><p class="ql-block"> 那时啥也不懂,就知道我村西泉矿开时村上热闹,富平二哥的拉炭毛驴车特别多,西泉坡上下来往的汽车也很多。</p><p class="ql-block"> 那时村上有这个西泉矿,买了个长槽子的太湖牌卡车,专拉村里人逛铜川,去陈炉,拜庙会。</p><p class="ql-block"> 要说西泉矿搞的好,听说主要是村上有个好干部赵养儒,这位老人晚年多病,早已作古了。在以后的干部中,再也没有这么出类拔萃的。当时立地坡的小伙子媳妇也好妏(wen),打破“石马山上石头多,有女子不给立地坡”的魔咒。</p><p class="ql-block"> 后来随着分队,西泉矿也走向了衰败,当时的矿上主管领导也亏了立地坡下苦的,炭仓里的炭发完了,矿上下苦的工资没给结算完。“无奈何,钻炭窠”,领导的良心让狗吃了,过去几十年了,让那些无良知领导的灵魂钉在立地坡的耻辱柱上吧!</p><p class="ql-block"> 之后立地坡开了个石狮子矿,村民没沾上一分钱的光,到是村上的蛀虫发了大财。</p><p class="ql-block"> 村上经营时,库房,坑木房全在他家,到是党员跟上他沾了光,一人分了一架子车炭。</p><p class="ql-block"> 承包给他人经营时,承包人没少给村上承包费,但钱哪儿去了,村民不得而知。村民没得到任何福利,给村上背上的几十万元贷款村民也不知道结果如何。</p><p class="ql-block"> 上高二暑假里,我瞒着家人随堂哥到孟姜沟里的一个小煤矿。本打算干上几天适应了告诉家人,干上一个假期,挣点学费,体验一下煤矿生活。</p><p class="ql-block"> 这个小煤矿就是我几年前见过的立井,从我站到吊人铁罐中那第一刻,我害怕,慌乱。绞车绳子松动了,铁罐往井下落去,感觉到我快要滞息了,离光明越来越远,我生怕钢丝绳断了,把我们掉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几分钟后铁罐笼安全落到了井底,也就是埯里,两个人一个架子车,我们就是掘亚娃。我俩是新人手,分到一辆烂车子,轱辘一直跐ci车架,死的很。勉勉强强拉了几趟后,堂哥手在架柱子上跐破了,我也因为害怕,光感到黑马咕咚一片,什么也没看清楚。</p><p class="ql-block"> 向井上人搭话,放下了坐人的罐笼,随着绞车起动,罐笼旭旭升起,井口越来越亮,光明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井口,第一次下井就以烂工匆匆告终,遗憾而羞愧。</p><p class="ql-block"> 九零年时我和堂兄招工到了美丽的焦坪,在风景如画的玉华西宫附近的郊区煤矿。在这里我度过了人生中很值得回忆的四年光景。</p> <p class="ql-block">郊区煤矿是个地方国营矿,有二百多工人。饭堂,澡堂,单身宿舍,办工楼,井下,煤场,变电所,风机房,充电灯房,调度室。布局就这么简单,生活也简单。</p><p class="ql-block"> 我从学校跨入社会的第一步就是郊区煤矿,我是怀揣梦想,心藏抱负而来的。</p><p class="ql-block"> 我想向孙少平一样,追求浪漫的爱情,拓展宏伟的事业,体验在这黑色的海洋中畅游。</p><p class="ql-block"> 郊区煤矿井下一线有采煤队和掘进队,二线有运输队和通风灭火队。</p><p class="ql-block"> 矿井是斜井,主井是运输巷道,全是用料石砌的楦。中间两条矿车铁轨一直延伸到井下,旁边每隔几十米留有紧急辟险洞,通往井下的所有电缆悬挂在巷道边。主井是一台一百千瓦的提升绞车,有仪表盘,在当时是比较先进的。主井斜下三百多米,是一条直巷道,是一步提升车场,也是料石砌的,通到二步提升绞车房下边。这里也是风井与运输巷的交汇处,二步运输巷一直延伸到采煤队车场,巷道全是坑木密支护。采煤队付负责把装满煤的矿车推到采煤队车场,然后由运输队负责运到井上。</p><p class="ql-block"> 风井主要是往井下送风,也是料石砌的。一延伸到井下的是许多台阶,井下工人上下班全走风井。从井口到井下有好多风门,那个该开,那个该关都是有下数的。</p><p class="ql-block"> 掘进队主要开拓运输新巷道,大部分都是崖石巷,工资是按进尺算。电锚头钻打眼,填充炸药放炮。炮工的经验和技术决定这一班子的挣头大少,首先得选择锚头钻眼的角度,角度选择好了。打眼,需要两个人操作,很是费劲,崖石性硬,有时打一个眼中头要换几次钻头,钻头都是入井前在砂轮上磨锋利的。打好眼装入炸药,依据眼深浅决定装几节炸药,电雷管装好,两股引线慢慢拉直,最后用硬一点的泥封好。引线分别在放炮线上拧紧,放炮线从工作面摲开拉到安全地带,把放炮线两股分别拧在放炮器正负接线柱上。先警戒,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拧动放炮器钥匙。轰隆隆就爆炸了,烟散完后,到工作面,先检查顶,左右帮有无松动。再干活,把炸下的坩渣清理到矿车推到车场,炮没炸到的要用洋镐挖,直到达到标准,把铁轨延伸到工作面,这个班工作就结束了。</p><p class="ql-block"> 下班时各个工种的人都已精疲力尽了,面对出风井巷道,既无奈又充满希望和自豪。上到运输车场,五百多个台阶,每上一个,离光明就靠进了一步。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当推开门门的那一瞬间,我又回来了,回到了阳光明媚的白昼世界。虽然浑身漆黑只露白牙,但拼搏的满足感充斥脸庞。</p><p class="ql-block"> 灯房窗口递给矿灯,取出灯牌,调度室拿走出勤牌。</p><p class="ql-block"> 退去工作衣,在澡堂池子里暇意的泡上一会,疲惫一扫而光。换上干净的衣裳,饭堂大嫂总是慈善的给我们打饭。吃饱喝足后,时间就属于自己了。</p><p class="ql-block"> 采煤队人员能多一些,这个矿煤层高,采上下洞回采。</p><p class="ql-block"> 先从煤层水平面一直进巷到最里面,溜子(刮板运输机)也一直铺到里面,支护架采取密集支架一直支到里面。</p><p class="ql-block"> 垂直与溜子从里面开始回采,采掘队先上下平行掘两个洞,中间夹有十多米的煤层,同时延溜子,一直到设计尽头。打翻眼把上下洞打通,先拆掉上洞溜子,正式回采这个洞。</p> <p class="ql-block">上洞顶板不好时就需要锚杆支护,好的洋槐木,加工成锨把粗细,两头都锯有尺不拉缝槽,配有两个楔子,一个托板,中间钻有与锚杆粗细一致的眼。先用锚头钻打眼,眼深浅比锚杆浅一些,一头锚杆缝中塞个楔子用斧头敲打另一头锚杆,打的剩下锚杆头缝槽时,把托板寬(kuan)进去,楔子往缝槽一插,用斧头打楔子,缝槽裂开锚杆变粗,里面一头也一样,这样就拉住了局部顶板,达到锚杆支护的做用。</p><p class="ql-block"> 放炮员顶板打眼放炮,底板抬底打眼放炮,两帮打眼放炮。煤从工作面溜子运输到顺槽主溜子,溜子头煤队推车工早就准备好了空矿车接煤,煤接满推到煤队车场。</p><p class="ql-block"> 运输队先二部绞车提升上去,运工人把矿车推到主井那边车场。通过一步绞车从主井提升到地面,地面运输工把矿车煤翻到溜煤嘴,从溜煤嘴用半吨矿斗接满煤,绞车提升到煤台,煤翻到煤场子。</p><p class="ql-block"> 这样,煤从工作面到煤场,整个环节都完成了。</p><p class="ql-block"> 每班瓦斯检查员,安全检查员先下井,测量个各工作面的瓦斯数据,报告调度室,调度室报告主管矿长。安检员检查各个环节安全隐患,提出整改意见,提交调度室,汇报领导。</p><p class="ql-block"> 采煤队工作量大一些危险性也高一些,伸缩溜子,扒煤工就在黑咕隆咚的采空区,虽然顶板工探照灯耀来耀去,但人心里还是害怕的。</p><p class="ql-block"> 洞室回采完,留着安全煤柱,通风灭火队就完扎密闭墙。焦萍煤燃点特别低,如果不封密闭墙,就可能引起井下煤层着火。走到焦萍山头,呛鼻的烟不断从山缝中冒出来,这都是前多年国家管理不严,导致私自滥开发,井下着火多年不息。好多生命也葬送在了黑心井下,在火区,连尸体都无法抢救出来。</p><p class="ql-block"> 郊区煤矿矿工生活单调极了,晚上几百人围着一台电视机,还要看管电视哑巴的脸色,他喜欢看啥所有人都得随上看,否则电视就花花子或条纹看不成,所以谁也不得罪哑巴。</p><p class="ql-block"> 下班后先看办公楼窗台上有没有自己的信,无论谁收到信,自己心里高兴,别人羡慕嫉妒恨。我是最遭人羡慕嫉妒恨的人,我喜欢写信与人沟通交流。与同学,同恋人,频投稿,繁退稿。这也平添了生活的精彩纷呈。</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没少给工友们代写情书,也没少在信中替他们谈情说爱。</p><p class="ql-block"> 在这空寂的生活中,我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认识了贾平凹.路遥.杨争光.毕淑敏等许多作者的作品。期中(平凡的世界)读了四遍,每一遍都有不同感受,孙少平是我的偶像,但生活中没有出现田晓霞,也没有出现惠英嫂,更没有邻居家小妹妹的迷恋。</p><p class="ql-block"> 贾平凹的散文,中篇小说,散发着乡土气息,好像身边发生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杨争光(老旦象一棵树),农村人羡慕人家,骂不过人家,打不过人家,又不甘示弱,发泄解气的方式,太现实了。</p> <p class="ql-block">在这期间给铜川日报投了两篇稿子,竟然发了,还给了稿费,着实让我高兴了一阵子。</p><p class="ql-block"> 在这几年见到了生命的脆弱,人性的奸诈,工友间的率真,人和人的友善。有人坚强的继续走下去,有的人契尔走险,人生走到了绝路。</p><p class="ql-block"> 矿工寂寞难耐的生活中,那些过来人绘声绘色的女人的风流韵事,总令我们这些后生心里发毛发痒。路过一个女人,眼光迎来送去,值到看不见踪影,目光还舍不得收回。</p><p class="ql-block"> 我要闯社会,我要寻真爱,我要摆脱孙少平,我离开了郊区煤矿。</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段矿工经历时刻激励自己,那些工友的面容在梦里经常浮现。我曾是一名矿工,我也为煤城出过力,我有矿工魂,我更有矿工的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