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初中同学聚会,聊起当年的同学,其中就聊到了邹牡花。一个娇小而倔强的身影,瞬间穿透四十多年重重岁月的封尘,依然慢慢从记忆深处款款而来,如一只蝴蝶,翩然飞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山花烂漫时节,为了解决我姐姐上中学的困难,我家从查村搬到了新农村。查村和新农村同是浮西分场下辖的生产队,所以调动起来没啥难度。</p><p class="ql-block"> 新农村是浮西分场的叫法,按当地人的说法,应该叫吴家嘴。这是个很另类的生产队,它不再是以植树造林为己任,而是养护着大面积的油茶林。</p><p class="ql-block"> 我也转入了附近的鸣山小学。</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读五年级。</p><p class="ql-block"> 上学的第一天,我遇上一件尴尬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走进教室,因为我是中途转入的插班生,所有同学都有了自己的位置,班上还留有一个空位,而空位的边上,坐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女生。</p><p class="ql-block"> 我瞬间呆滞,我是该坐过去呢还是……还是……?</p><p class="ql-block"> 我的表情和身体语言顿时让全班同学哄然大笑。</p><p class="ql-block"> 我更窘了,抱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无助地承受着班上同学们的嘻笑。</p><p class="ql-block"> 这时进来一位老师,后来才知道,老师姓曹,大洲上人,教数学的。</p><p class="ql-block"> 曹老师环顾教室一圈,指着一位女生说:</p><p class="ql-block"> “邹牡花,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一个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指着我对曹老师说:</p><p class="ql-block"> “曹老师,他是新来的插班生,可我们班只剩了一个空位,就是方玉珍边上那个座位,他有些害羞……”</p><p class="ql-block"> 邹牡花的话又引来一阵哄笑。</p><p class="ql-block"> 曹老师却铁青着脸。</p><p class="ql-block"> “你们觉得这很好笑?你们就是这么欺负新同学的?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笑不出来。今天这节课先不上了,把位置重新排定一下。邹牡花,这个事交给你了,我的要求是,全班所有的男女同学搭配起来坐,剩下的最后一个位置给这位新同学。”</p><p class="ql-block"> 那节课真就没上了。</p><p class="ql-block"> 所有同学拎起书包,在邹牡花的大呼小叫中,按高矮顺序,男女生搭配着重新排定了位置。</p><p class="ql-block">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最后剩下的一个座位边上坐着的是一个男生。也就是说,全班除了我和同桌,其余都是男女生搭配的座次。</p><p class="ql-block"> 我感觉自己这一刻挺招人恨的,班上有几个同学就目露凶光地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下课了,那几个同学慢慢向我走来,继而围成一个圈。</p><p class="ql-block"> 我都快哭了,这是啥情况啊?是要打架了吗?可他们四五个人,我一个人怎么打?</p><p class="ql-block"> 好在这时候耳边响起一声历喝。</p><p class="ql-block"> “唐祖强,你们几个想干嘛?”</p><p class="ql-block"> 班长邹牡花站出来了,她娇小的身板却是充满了威严,连推带拉就把几人从我身边弄开了。然后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好了,没你事了。”</p><p class="ql-block"> 那语气,貌似对我也没啥好印象啊!</p><p class="ql-block"> 我心定了定,抬手擦了擦额头,刚才冷汗都出来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九月份,我小学毕业,进入了洪源中学。</p><p class="ql-block"> 我被分在了初一(2)班,巧的是邹牡花也在我们班上,还成了班上的学习委员。</p><p class="ql-block"> 我则还是那个一贯打酱油的学生甲。</p><p class="ql-block"> 冬日,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在自家的菜地里挖地。</p><p class="ql-block"> 太阳高高地照着,四处无声,母亲在我身后默默地种着菜。</p><p class="ql-block"> 我有些意兴阑珊,不时停下来伸伸懒腰。</p><p class="ql-block"> 也就那么一不愣神的功夫,从坡下走上来两个人,一个是双手叉腰披件碎花棉袄的邹牡花,另一个却是严小红,她是洪源人啊,咋会出现在这里呢?我惊的合不拢嘴,我想和她们打招呼的,或者调侃一下,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p><p class="ql-block"> 她们从我面前经过,似乎和我有过那么一会儿眼神上的交流,却也是沉默着,一路前行。</p><p class="ql-block"> 严小红穿一件双排扣的灰色列宁装,齐耳短发,肤色白皙而娇艳。</p><p class="ql-block"> 路的尽头,严小红转过头来,一抹浅笑在眉眼间荡漾开来。随后,两人的身影一起掩进了深深的油茶林之中。</p><p class="ql-block"> 我看的痴了,许久缓不过神来。身后响起母亲的感叹。</p><p class="ql-block"> “我就说呢!我们家男子汉终于长大成人了,都知道看小女生了呢!”</p><p class="ql-block"> 那个冬日的下午,我感觉自己被抽空了。</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精气神都仿佛让那两个身影拐跑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象着,明天起个大早,背上我的书包,提着我的咸菜罐子,在山埂田间踏行完七八里地,就能回到我的学校,回到我的教室了,也就能见到她们俩了。</p><p class="ql-block"> 因为她们正好同桌,正好就坐我的前排。</p><p class="ql-block"> 有那么一阵,我老疑惑,我的前排为啥一个学习总那么好呢?而另一个又总能笑的那么欢愉,那么摄人心魄的。</p><p class="ql-block"> 我老想着去扯她们的头发,引起她们的注意,或者在她们靠着我的课桌时,迅速将课桌搬离,看她们失重时的窘态。却总是有贼心没贼胆,久而久之,也就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九年,我转学到了第四中学读初三,家也搬离了,搬去了南山分场。一切熟悉的过往,戛然而止。</p><p class="ql-block"> 光阴荏苒,转眼四十多年过去。初中同学聚会时,才得知了邹牡花的讯息。她读完初二就辍学了,家境所迫,早早嫁到了鄱阳县的一个村子,育有一儿一女,可惜,三十岁左右就病逝了。</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讯息让我唏嘘不已。</p><p class="ql-block"> 那个娇小而倔强的身影,如山谷里的栀子花,清纯淡雅,暗自吐露着芬芳,却也没能熬过风雨的吹打,过早地凋零了。</p><p class="ql-block"> 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她呢?</p><p class="ql-block"> 倒是那掩进油茶林中的一抹浅笑,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梦靥里,微微荡漾。</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