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唐僧

　　在外漂泊半生，如今年过半百，还是觉得他乡容不下灵魂，故乡却又安放不了肉身，肉体和灵魂就这样互相绞撕了半辈子，骨子里始终还是认为:故乡在哪儿，根就在哪儿，灵魂就在哪儿，回家过年就是让肉身和灵魂团聚。

　　春节临近，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没故乡的人只能留在远方，独在异乡为异客。

我很庆幸我有故乡，可以随时回去，尤其可以回家乡过年。回家过年，其实是不需要理由的，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一件事。套用贾平凹的话来说：家乡对我们的影响，就像乌鸡的乌，那是乌到了骨头里面，家乡是每一个游子一辈子魂牵梦绕的心灵港湾。

　　我的家乡在湖南省安仁县华王乡大塘村当头组，那是一个依山傍水、山青水秀的美丽村庄。村后翠竹青青，村前河流弯弯，河堤上垂柳飘扬，田地里油菜花盛开，花丛中蜜蜂飞舞，仿佛在欢迎我们这些远方的游子归来。

　回到家乡见到久违的亲人，叙不完的家常，道不尽的别意。其情深深，其乐融融，古人说春霄一刻值千金，我说和亲人相处的时光也是一刻值千金，总觉得时间过得比平时快些。

　　漫步村中，寻找儿时的记忆。昔日的土墙瓦顶屋已不多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三层小洋楼拔地而起，许多小孩我都不认识，只有的年龄大一点才能认出来，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其实这些小孩平日里是随爷爷奶奶生活的留守儿童，他们虽然可怜，但毕竟还有未来。而看到村里步履蹒跚的老人，我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因为对于农村老人来说，都是过一天算一天，这次见到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下次回来也许就是阴阳两隔，所以每次春节回家，我都要去看望村里的老人，临别塞给老人家一个小红包，老人家很感动，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放，双方都热泪盈眶，真是执手相看泪眼，不知一转身是否是永别！

告别老人家，我又不由自主地来到我离家之前居住的老屋，一幅凄凉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自从母亲去世后，老屋就再也没人住了，就一直锁着，透过门缝往里看，院子里长满了青苔，墙边有的地方还长草了。回想起小时候，我们一家七口人都住在这里，热闹非凡，时刻充满欢声笑语，而如今死一般的寂静，不由得悲从中来。真是“残门锈锁久不开，灰砖小径覆干苔，无名枯草侵满院，一股辛酸入喉来。”

　记得以前小时候拜年走亲戚，从初一要走到初十，亲戚多又远的还要更长一些，因为每个亲戚家都要住上一、二天，可是现在不到初十，村里就没有什么人了，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了，大人们都出去打工赚钱去了，当前农村的亲情关系，很大程度上是靠老一辈维系着。在老一辈那里，亲情关系处在一种相对稳定的时空里，但对年轻一代来说，大家的关系早已被现实割裂了。为了生存或者生活得更好，大家一年到头都各奔东西，四处打工，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匆匆一聚，平日里谁也见不到谁。而且拜年的时候，大家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在亲戚家吃饭、喝酒、聊天，甚至留宿一晚或几晚，现在大家都骑着摩托车拜年，去亲戚家匆匆走一遭，客套几句，就要离开了。平时的生活啊、情感啊什么的，都没有来得及交流。

现在拜年，不再是为了亲戚间交流感情，加深亲情，而只是为了完成传统和长辈交代的一项任务。其实亲情的存在，就在于血缘。而藕断丝连的血缘关系，则需要靠人来维系，这个维系者就是有地位有威望的长辈，如果长辈不在了，就没有维系者了，光剩下血缘了。而那所谓的血缘，其实越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越靠不住。因为在物质社会，人情是会变淡的，亲情也是如此。在如今的农村生活中，我们经常看到这样一个现象，当父母还在的时候，亲戚之间的走动会很频繁。可是，一旦父母不在了，亲戚之间就减少了往来，甚至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这次携妻儿回家过年，来去匆匆，只住了短短的一个礼拜，但收获颇多，不仅收获了亲情、乡情，也让远在天涯的儿子找到了寻根问祖的归属感。感慨也很多，最大的感慨是家乡的变化，有的方面变好了，比如物质生活方面。但也有一些方面，反而不如过去了，年味没有过去浓了，亲情也比过去淡了很多，人与人之间也没有过去那样简单又纯真了，吃的东西虽然很多，但是再也吃不出小时候妈妈的味道。

　　我是我们村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大学生，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多年了，星转月移，时过境迁，已物非人亦非，古人早就说过:游子近乡情怯。这次回家过年让我感到:渴望中又有几分失望，熟悉中又有几分陌生，亲切中又有几分生疏，再也找不到小时候过年的那种感觉和味道。

　　呜呼！乡愁还在，乡村却已不复往日模样。春节仍过，但年味再也没有过去那么浓厚。唉！小时候的家乡、小时候的春节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