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懂 爱 情

大漠独行

　　懂得在平淡中经营，才能享受爱的恒久和宁静……

————题记

　　和妻子组成家庭有三十四个年头了，弹指之间，我们转换着人生的不同角色，平淡中享受生活的宁静。我们之间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情人节的浪漫……有的是粗茶淡饭，有的是相互的包容，有的是对彼此的责任。三十四年，我们携手走过苦难，共同经营平淡，把爱情浓缩成无法割舍的亲情。没有轰轰烈烈的燃烧，没有一日三秋的缠绵，没有朝朝暮暮的思念，却也把一份爱，经营得甘美如怡。在常人眼中，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看来，我们就是“不懂爱情”的一代人。

和妻子结合没有摆脱传统的俗事，媒妁之言，有了相见的机会，那时，我在工作，她在读书，没有更多的书信往来，每次她放假回家，我去接她，一路无话。多数时候，还要她用自行车驮我，遇见熟人远远下车，不然绝对是汗颜。妻子的手织品很出色，订婚不久，妻子给我织了件毛衣，试穿的时候，我不敢正视妻子，脸红成了关公。结婚后，妻子发挥她的编织优势，给我的学生织过毛衣，围脖，把母爱传递。恋爱时，我们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这些属于爱情的常用品，在我和妻子那里成了奢侈品，我们都小心翼翼，没有胆量享用。有人常常和我开玩笑，问起我和妻子的“定情物”，细细回想，好像是买过一支钢笔，不过价钱绝对不高，只有当时的人民币15大毛。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谁知当时被妻子识破，顾及我的颜面，没有当面揭穿。许多年后，谈起那支钢笔，妻子说不就是一元五角钱吗？我和妻子相视一笑，但是，我的笑里有些许的苦涩。遥想当年，妻子的几个姐妹，知道我们的定情物是一支廉价的钢笔，她该有多么尴尬啊！那个年龄，哪个待嫁的女人，不希望自己可以得到风光的定情物？那个时候，她是凭着怎样的勇气，嫁给一个超级穷书生？难道那就是“爱”的力量吗？

　　我和妻子的婚礼简单到极致，没有钻戒，没有婚纱，没有家电……那时苦于词语贫乏，现在有一个很恰当的词——“裸婚”，形容那时的我们极为贴切。那时我的工资不到200元，弟弟读书，母亲生病……想一想，妻子能铁了心跟定我，这要多大的勇气啊！也许妻子和我一样，没去想一生的大富大贵，平平淡淡才是真。一路走来，实践证明，我们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开始我们对儿媳妇不了解，儿子说：“我所以选择她，是我觉得她能跟我过苦日子。”一句话，儿子把婚事搞定。儿子所说的，应该是许多年前我的心声。看来，儿子选择伴侣这一点，遗传了家族优良基因。

刚结婚那会儿，赡养老人让妻子生活忙碌，一日三餐更苦了妻子。那时，妻子并不会做太多的家务，做饭炒菜更是生活难点。在优越环境中长大的妻子，自己成家后才知柴米油盐的真正味道。妻子走进我们家四年后，母亲去世。母亲患有严重的气管炎，每到冬天几乎不能外出。清贫的生活，无法安宁的日子，妻子没有半句怨言，默默地为母亲做着一切。母亲去世后，父亲又和我们生活了二十四年。其中，有八年的时间，家里住着学生。每到吃饭的时间，好菜好饭留给学生，还要单独给父亲留一份，唯有妻子差不多顿顿是水泡饭和咸菜，关于这些过往，都是多年以后和妻子回忆往事时才知道，当时妻子没有提起只言片语。现在，妻子不能吃剩饭，一吃剩饭，马上会拉肚子，我想都是那时经常吃剩饭落下的病根。

妻子有过十二年的教师生涯，不乏教育情怀。对于学生，常常看作是自己的孩子。每每遇到家境贫寒的学生，妻子主动提出给学生一起帮助。这些年，我没有给妻子买过值钱的衣服，但是，用在学生身上的钱，几件貂皮大衣完全可以买下了。无论我在学生身上花掉多少钱，妻子从来没有一句抱怨。每有学生来家，妻子都会尽量张罗一桌丰盛的菜肴。水滴筹是妻子关注的焦点，每每看过之后，要偷偷捐出一点，她的心里才会踏实。有一年，儿子的同学得了白血病，妻子拉着我到社区捐了一千元，没有留下姓名，我们匆匆离开。前年，远在衢州的学生来家里看我，我们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饭桌上，学生回忆妻子的凉拌土豆丝最好吃。想起那段岁月，我们都感慨良久。学生怕我们多心，没有把两个孩子带到酒宴上。他们回衢州前，妻子主动和我去看“孙子”，并给了两个孙子“压岁钱”。妻子这样的举动不是第一次，有时学生把对象领到家中，走时妻子也要偷偷往女孩兜里塞钱，像是自己儿媳妇第一次来家那样。她的理由是“我们都当爷爷奶奶了，孩子来家里看我们，记着当年的那份情，我们就应该当个好长辈，把祝福送给孩子们。”生活中，妻子看淡的是金钱，名利，看重的是情感。

　　2004年，我离开了故乡，开始了政治舞台上的漂泊流浪。一路走来，不说我冬天满身霜花，夏天汗水淋漓，身心疲惫。单说妻子对我的牵挂，说起来让人泪目，在《读妻》中有过详细的记录。有六年，我走在奔波的路上，风里雨里，我走过的每一步路，都铺满了妻子的担忧和牵挂。2009年出过一次车祸，弄断了肩胛骨。妻子在我眼前没有流泪，但是，在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担忧的泪。六年，多少次妻子送我出家门，千般叮嘱。又是多少次，妻子盼我归来，望穿双眼。来到城里，妻子不再担忧我的上班之旅，孤独却让她迅速衰老。近十年的城市生活，我们慢慢适应城市的喧嚣和冷漠，慢慢握紧彼此的手，慢慢走过十年岁月的寒凉。我曾经写过《紫色的浪漫》、《亲亲的二月兰》、《散 步》、《妞子和她奶》……那是来到城里后，我和妻子在冷漠的环境里，用我们的爱抱团取暖。特别是《散 步》，真实地记录了疫情到来时，我的惶恐，妻子的从容和镇静。我们静下心来，牵手走过意外到来的“灾难”。在美篇发出后，不到一年有近八万的点击率。可能是我们的“平淡的爱情”感动了大家，也可能是我们的“平淡的爱情”是大家所缺失的。

孙女出生以后，我和妻子过起了牛郎织女的生活。由于身体原因，我自己在家的时候，妻子十分担忧，晚上睡不好觉。劳累了一天，身心俱疲的我，回到家里，还要亲自下厨做饭。平心而论，有时心情很糟糕。妻子深知这一点，常常通过视频，了解我的情况，开导和劝慰。现在，常常是孙女出场，几句问候的话，驱散心头的雾霾，迎来一天的好心情。相聚的日子，妻子还要忙着照顾老人，包饺子，打扫卫生，洗洗涮涮……我告诉她回来的日子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攒足力气再去照看孙女。可是，妻子闲不下来，她知道，陪伴老人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如果不抓紧时间，可能会给自己留下遗憾。对于我，她不是包饺子，就是擀面条，蒸花卷……她不停地调换一日三餐的口味，补偿我单身日子里味道的缺失。

昨天我们去了高姐家（学生家长）拜年，由于疫情原因，高姐远在哈尔滨的儿子女儿不能回来过年，高姐家的年有些“冷清”。于是，我和妻子一同提前去高姐家吃了一顿团圆饭，算是提前过年。之前，妻子得知高姐的儿媳妇春节期间工作忙，特意蒸了几锅牛肉蒸饺，让高姐的儿媳妇专心工作。吃到蒸饺后，高姐的儿媳妇发来微信：“有蒸饺吃的生活真幸福！”三十五年的相处，在妻子的心里，高姐早就成了我们的亲姐姐，高姐的心里，妻子也早就成了亲妹妹。

今天，妻子听说儿子昨天又有酒局，担心他今天的工作。昨天晚上，妻子留意孙女的作业，晚上九点了，孙女的作业还没有上交。妻子照看的时候，往往是上午作业就早早上交了。妻子担心孙女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毛病？直到孙女的作业发到微信群里，妻子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关于儿子和孙女，我常常开导妻子，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们可以放心了。妻子虽然常说：“我才懒得管他们！”说是说，儿子家里的生活还是时刻挂在妻子的心上。有时我想和儿子“谈谈”，妻子立马站在儿子一边，说着儿子工作如何忙，家里事多，都是儿媳妇扛着，我们要理解孩子，支持孩子……大家（和老人一起过）的时候，妻子是榜样，用身体力行教育孩子什么是孝道？小家（我们自己单过）的时候，妻子是润滑剂，让家庭这部机器减少内耗，幸福运转。她也在用实际向我诠释了“妻子”二字的简单而又丰富的内涵。

每到年节，妻子都要关注姐姐，关注表妹，关注长辈……每一家的礼物妻子都要把关，妻子的礼物不求贵重，只要实用就好。昨天，表妹把妻子送的礼物发到网上，她说只有哥哥嫂子不求回报的付出，让她心存感激。妻子看过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最后妻子说：“我们经历过苦日子，老妹的心情我理解，看过老妹的留言，我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妻子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东西送给别人，妻子最懂分享的乐趣。这一点，我不止一次为妻子点赞。

　　遗传了母亲的基因，我和弟弟头上都有皮肤病，我们的头皮屑多得成了病态。头皮屑多的时候，妻子就要用梳子细细寻找藏在发丝间的头皮屑。 早些年，刚有白头发，妻子在寻找头皮屑的时候，会为我及时拔掉发现的白头发。 现在白头发多了，妻子用染发剂为我遮盖老去的岁月。前几天去儿子家，妻子为我梳头发找头皮屑，孙女很是好奇，她看看我的头，又看看认真寻找的奶奶，她不知道奶奶在干什么？更不会知道，那就是爷爷奶奶平静而幸福的爱。孙女不需要现在就懂，对于她而言，是一次启蒙就够了。

普通的一天，太阳还没有醒来，妻子起床了。问我想吃什么？忙完了厨房里的一切，太阳的笑脸刚好染红窗子。妻子走到我的床边，一手拿药（降压药），一手端水，督促我赶紧把药吃下。一缕霞光，照彻房间里的暗角，我的心里，那片霞光正在蓬勃生长……

2021.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