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贩罪》（五十九章）

大海

第五十九章1王磊夫妇被请到主席位，懿清紧挨王磊坐着，不时地用公筷给王磊和江花挟菜。懿清说道：“叔叔、婶婶，你们这些年在大陆受苦了？”王磊说道：”一路走来，一路洒满了泪珠儿，往事真是痛苦的不堪回首。”江花插话道：“谁说不是，那些年，日子真是难熬呀！每一刻都是煎熬，好多次感觉都要撑不下去了，咬着牙硬撑着。”懿清说道：“中共夺取政权后，本该休养生息，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发动了一系列的运动，搞的人心惶惶。”王磊说道：“我在北大读书，接到你爷爷的来信，让我南下，我选择了留下，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国家计委，1956年开展大鸣大放运动，计委主要领导让我们这些知识分子提意见，本来大家都不想提，可上面发话了，不提意见不散会，大家看见领导态度诚恳，都纷纷提了意见，谁曾想过了没几天就反攻倒算，我年青气盛，找他们理论，结果被扣上了右派，下放到晋阳市。”懿清说道：“这就是所谓的引蛇出洞，迫害了一大批知识分子了。”王磊说道：“1958年国家又搞了大跃进，本意是赶英超美，我又被派上山炼钢，几乎累死在山上。可炼出的几乎是废钢。”江花说道：“那时你叔叔又黑又瘦，连90斤都没有，当初听到他朗诵泰戈尔的诗时，清脆悦耳，美妙而动听。一听倾心，烦恼好像也减轻了不少。”懿德说道：“叔叔、婶婶，你们的爱情故事还挺浪漫的。”江花说道：“我裹紧棉袄，坐在你叔叔骑的自行车座上，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我们结婚了。”王磊说道：“可偏偏又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饿的前心贴后心，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尽管岁数大了，也不敢要孩子。 ”江花说道：“总算熬过来了，庆幸我们没有被饿死，可这个时候，“四清运动”又来了，我俩作为重点清查对象又一次站在了风口，下放到农村改造，你叔叔到了清河中学当语文老师，而我则被安排到县农机厂当工人。”江花说话时，有泪要溢出来……终于忍住。小琼心庝地用纸巾擦去了母亲将要流出的眼泪。王磊继续说道：“运动的间隙越来越短，两年后又发动了文化大革命，一切都乱了，我又被挂上历史反革命的牌子到处游街，你婶婶也一起陪着游街，由于长期受到折磨，我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几种重疾缠身，经历了严峻的考验。也曾经轻微抑郁，流泪哭泣，更是家常便饭，身体和人生，都处在了最低谷，我绝望了。好在我们不离不弃，冰冷而薄情的俗世，我们一路走来，相依相偎，相互取暖，终于走出了困境。”江花说道：“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怀孕了，你叔喜出望外，每天俯在我肚上倾听孩子的声音，周而复始，从来没有缺席过。小琼出生后，给全家常来了快乐，你叔的身体慢慢地好转，脸上也会偶尔露出笑容。小琼睡着了，他就半眯着眼在一旁看，等着小琼醒来。忙的进进出出，半刻不得闲。”小琼娇声说道：“爸，我是你的小太阳吧。”王磊说道：“是呀，从你出生以后，一切都开始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没啥了，不害怕了！太阳出来，一切不好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就都消散了！”懿清说道：“毛泽东把一个旧制度破坏了，儒家思想被打倒了，也建立起一套新的秩序和制度，可也终究无法超越中国人生活的永恒节奏，他去世几十年后，中国社会经过了剧烈、起伏、痛苦的选择。”王磊说道：“虽然曾跌至谷底，但现在不是正在走出阴霾，生活中的一切，不都在越变越好吗？经过了如同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的历史后，也只有坚韧不拨的中华民族才能继续保持团结，充满活力。”第五十九章2台北的天气是多雨的，刚才还被乌云遮掩的太阳，此刻竟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吃完晚饭后，他们来到了懿清家的别墅，这是一座3层楼的别墅。地下一层，地上两层。虽然旧了些，但也不失古朴典雅的风格。懿清说道：“这是爷爷居住过的别墅，里面的好多陈设，都是当年的风格，我也没有过度装潢。”大家认真参观着。懿清说道：“1950年3月，爷爷王大钧黯然来到台湾，暂且安身在台北。当年曾风光无限的爷爷，身边只剩下了3名随从。失败的阴影，前途的渺茫，都让爷爷的心情极为低落。这时，败退到台湾后的蒋介石迅速对国民党展开了“改造”，全面更换旧的党政系统，原有的黄埔、中统、CC、政学系等皆被清除，一批完全拥护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新实力派被培养起来，这其中最为得力者即为陈诚的“土木系”。爷爷不再受重用，失去了叱咤风云的舞台。在这个时候爷爷表现出了常人少有的慎静。来台的200万人，无论是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还是命若蝼蚁的兵士，都在自愿与不自愿当中，来到一个陌生的弹丸之地。他们需要生存，来自政府的补贴也越来越少，入不敷出，只有坐吃山空。他冷静思考之后，他决定经商，创办大华投资公司，开始他的下半生。”懿清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创办大华投资公司谈何容易？创办之处，为了节省开支，爷爷经常是自己开车，自己装货，自己卸货。记得有一年春节，爷爷在街上摆摊写对联，排对的人如长龙一样，他们都知道爷爷书法水平那可是一流的，一字难求，可现在却沦落街头卖字，大尊大贵的爷爷就落在世人嘲讽处。”懿德插话道：“我小时候在爷爷家呆着，坐沙发都要小心，因为“那个沙发太旧太烂，一不小心会给他坐摇晃。”懿清说道：“那时候爷爷的生活太清苦，每天吃碗面，喝口面汤就是一顿饭。”懿德说道：“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国民党高官竟然过的这种生活。”小琼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生活苦些，但还有自由，和我爸爸受的苦比起来，爷爷知足吧。”懿清说道：“假如爷爷留在大陆会怎样？”小琼说道：“应该在功德林坐牢，也许特赦，也许坐穿牢底了。”懿德说道：“爷爷做生意受了几年苦，但还算功成名就，老蒋也念旧，也给公司帮了不少忙，中华投资公司越办越好，他的晚年生活过的也比较好。”懿清说道：“爷爷是清醒的，梦醒者的痛苦，在于他承受了那些沉睡者和装睡者所有人的痛苦。小珍说道：“爷爷真了不起。”懿清说道：“我小时候在爷爷身边长大，知道爷爷的不容易，爷爷总是会面临诸多选择，也会有许多的不如意，但爷爷总是会与这个世界温柔相待，相信时间赠人阅历的同时，也会把沧桑随手相赠，好的坏的都是人生。”小琼看着爷爷和两位奶奶的合影，问道：“懿清姐，你见过两位奶奶吗？”懿清说道：“见过，小琼，你仔细看这大奶奶和你像极了，这小奶奶和小珍像极了。”小琼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像。小琼抚摸着相框里的奶奶，暗忖道：“奶奶，我虽然没有同你老人家见过面，虽然现在我们已阴阳相隔，但我见到你却是格外的亲，如果要把这段幸运的遇见加以时间的概念，那么，遇见你，三生有幸！这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三生”，因为我们看不到自己的前世与来生，或者，这世间真的有，若有，我一定要见见奶奶。懿清说道：“岁月不饶人，再美丽的奶奶也挂到墙上了，我们也已进入不惑之年，转眼也会老去，小琼，姐姐劝你一句，你要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下半生？”小琼说道：“我也想过，可就是没有个头绪。”懿清说道：“叔叔也岁数大了，他的兄弟姐妹大都在台湾，让他在台湾定居更好一些，也能和亲人们多走动走动。”小琼说道：“大伯也这样和他说过，可他还是想回晋阳，毕竟岁数大了，叶落总是想归根。”懿清说道：“那至少应该在台湾多住一段日子，然后再回大陆。”小琼说道：“这个倒是可以考虑。”懿清说道：“按照当局政策，你和小珍也是可以在台湾定居的，你的孩子平安和小娟也是有条件定居的，在这里可以享受很好的教育，将来，即便去美国或者英国读书也是很方便的。”小琼说道：“懿雄堂兄也和我说过，可我觉得大陆现在也很好，我目前没有计划在台湾定居，两个孩子可以考虑，为他们的未来着想。”懿清说道：“那就这样定了，我来操办，你和小珍先回。”小琼说道：“谢谢堂姐。”小琼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堂姐，如果有合适的房子，可以考虑在台北买一套房子，供孩子们上学使用。”懿清说道：“好，买一套房子也好，二老住也方便，如果你将来想在台北定居，也可以住呀。”小琼说道：“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懿德说道：“至于和兴业投资的事儿，我已和懿雄商谅好了，大中华投资100亿入股兴业投资，将来是想控股兴业投资。”小琼说道：“这是好事，我明天就去深圳，拜访一下乔石，通个气，看看他的意见，人家毕竟是金主。”懿德说道：“这样也好，乔石是个明白人。”小琼和小珍要上飞机了，亲人们都来送行，看到上了年纪的父母，悠哉乐哉的样子，便暗暗地高兴。是啊，人生将暮，白发向秋，还能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父母身无病痛缠磨，趁这会儿不乐，更待何时。由此亦便得知，心怀希望而遂愿，或者心无希望而不望，都可称得上妙处佳境。送行的人们都在和小琼和小珍招手告别，而小琼正注视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小琼和小珍没有直接回晋阳，而是绕弯去了深圳金科公司，去找乔石，飞机在深圳机场缓缓落下，乔石亲自接机。乔石说道：“两位仙女，去台湾旅游了？”小琼说道：“不完全是，主要是探亲。”乔石说道：“在台湾有亲戚？”“我爷爷是王大钧。”小珍快人快语，面部露出了骄傲的表情。乔石惊了一下，问道：“就是那个蒋介石的8大金刚之一，国民政府的上海市长吗？”小珍说道：“是，就是我爷爷。”乔石惊讶了一下，说道：“我父亲曾经在你爷爷手下当过团长，没少听我父亲聊起你爷爷，文武双全的一代儒将，他的故事一箩筐呢。”小琼说道：“那你给我们讲讲吧。”乔石说道：“1949年，国民党全线溃败，准备从海上逃走，粟裕指挥的第三野战军打到上海，你爷爷指挥部队在上海近郊构筑防线。在这里同共军决一死战，重创担任主攻月浦任务的三野解放军，史称“月浦之战”，三野主力伤亡总8000余人，这是国民党四面楚歌，全面溃退下少有的胜仗，掩护了国民党主力部队的撤退，我父亲作为王将军手下的虎将，为部队断后，受伤俘虏参加了解放军。”小琼说道：“国民党的部队也不全是熊兵呀。”乔石说道：“兵是兵，将是将，帅是帅，就单兵素质，国民党的部队比解放军要强不知多少倍，又有飞机大炮的掩护，按道理不该输，可最终就是输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国共内战而言，共产党有共产党的说法，国民党有国民党的说法，可历史是偏偏不是说出来的。”小琼说道：“共产党的胜利，有天时，有地利，有人和，想不成功都不可能，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未必什么时候都正确，但在国共内战中，确实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乔石说道：“愿闻其详。”小琼笑着说道：“这次去台湾，我的堂姐是台北大学的教授，她对历史有研究，我也就是鹦鹉学舌，从她那里听过来的，也未必对。”乔石笑道：“鹦鹉跟在智人后面拾人牙慧，学舌了，岂不知，鹦鹉学舌，有时往往比人的原创话语更讨人喜欢，它至少不会添油加醋，不像人，说的说的就拐着弯儿啦，与原创大相径庭。这就是人语与鸟语的差别。”小琼说道：“鸟无论怎么说，一定是无辜的，人说多了，或许是有罪的，人终究是人，鸟毕竟是鸟。”乔石说道：“你说的在理，人言可畏，鸟语不可畏。鸟语再多，不过是学舌，人不说它便无从学得。但人言原创，稍加梳理即可出口成章，一不留意便洋洋万言。这是人言的可畏之一。小琼说道：“真不愧是个大企业的老总，什么也要捋个条条理理。看来还有之二吧。”乔石说道：“这人言的可畏之二就是分量，ー人之言虽为片面之辞，殊不知三人成虎，毁誉之下，其真难辩。成语“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就是例证。一个人说你好，这不算好，众人说你好，那オ是好，当领导说你好，那才是真好，当世人都说你好，说得口吻生花时，你就会“留”芳，时间长了，芳香日久弥香，流芳百世就成功了。一个人说你坏，那是偏见，众人说你坏，便是真理，当世人一起骂你时，你保证被骂臭。斗转星移，臭东西经过发酵之后臭气熏天，遗臭万年成为铁板钉钉。小珍说道：“乔总，你这不亚于口吐莲花呀。不会再有之三吧？”乔石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经不住表扬，一表扬就还多说两句，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无奈众口难调，所以除了“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外，还有一种就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算是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说吧。”小琼说道：“那我这个鹦鹉学舌，是该说呢？还是不该说呢？”乔石说道：“有时间给我学舌一回，我还想听。”说话间，车子就开到了金科宾馆。乔石说道：“二位仙女，你们稍微休息一下，我们一起吃完饭。”小琼和小珍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