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首诗

明清

《家 信》

玛丽·奥利弗（美）

她给我寄来蓝松鸦，霜，

星星，以及此刻正升起在贫瘠山巅的

秋月的消息。

她轻描淡写地提及寒冷，痛苦，

并罗列出已经失去的事物。

读到这里，我的生活显得艰难而缓慢，

我读到生机勃勃的瓜

堆在门边，篮子里

装满茴香，迷迭香和莳萝，

而所有无法被采集，或隐藏在叶子中的

那些，她只能任其变黑并落下。

读到这里，我的生活显得艰难而陌生，

我读到她的兴奋，每当

星星升起，霜降下，蓝松鸦唱起歌。

荒芜的岁月

没有改变她聪明而热情的心；

她知道人们总是规划

自己的生活，却难以如愿。

如果她哭泣，她不会告诉我。

我抚摸着她的名字；

我叠好信，站起来，

倾倒信封，从里面飘出了

玻璃苣，忍冬，芸香的碎片。

这个午后，我翻开了这样的一首诗，也翻开了这样的一封信，在信的表达里，涌出了一系列的瓜果蔬菜，还有花，星星和月色。那个读信的人，是如何抚摸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感受那菜篮子里的生活，还有星空下，安静地听一只蓝松鸦唱歌。

那封信，传递着真情，也隐隐透露了一颗在艰难的生活之下仍然充满热情的心，贫瘠而荒芜的岁月因为有了这些美好的事物，而变得不再单调，不再让人可惜。

在不能规划的生活里面，也有了动人的情景，对方哭泣，但她不会告诉别人，但她分享了许多，蓝松鸦，霜，星星，秋月，茴香，忍冬，芸香还有玻璃苣，每一样都真实存在，它们生机勃勃，悬于夜空或贴近生活，都让人跟着它们的内心一起起伏。

在那样的夜里，一定是有许多未尽的心事，难以诉说，无法诉说，也一定有一些东西急于倾诉，急于分享。能够坦诚相待的肯定是熟悉的人，或者是灵魂彼此对望的人，她一定懂，她一定让人愿意去投寄一颗这样的心。

最后，信收起来了，却飘出了一些东西，在读信人的眼里，也在她的心里，这是一封动人的信。

初看这首诗，我只记得了＂玻璃苣＂，因为我把它理解成了＂琉璃苣＂，它是一种蔬菜，也是一种花朵。我至今找不到适当的词去形容这样的花朵。它在我的菜园里开过，我在有露珠的清晨凝视过它，我蹲下来，想把它紫蓝的花朵看清楚，忽略掉它全身的毛绒绒。它就那样开着，一朵又一朵，一枝又分岔成另一枝，一棵菜竟然长成了一片花的蓬勃。

我仍是对它念念不忘，因此读到这首诗，我就把它放进去了，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这些东西肯定给了一个人力量，因此她才看到了星月的闪烁。

人首先是要填饱肚子的，这些菜当然是一种食粮，人当然也是要喂养灵魂的，如此才能不陷于生活的泥潭。隔着遥远，每个人都隔着不同的世界，每个人都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是在浮光掠影般的光阴里，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意，能够在想起某一个人的时候，愿意去倾诉，而还有人倾听，便是一种幸运。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缺少这种幸运，因此有了文字，它很多时候，是自己和光阴的对话。

巧合的是，这一天，我也和一个朋友分享了当下的所见，一棵闪着光的野花，那棵野花叫鬼针草，它看起来姿态很优美，刚好有一只蜜蜂就站在一朵花上面，刚好一阵风吹来，它不愿松开，那花弯下身去，它也弯了下去，一瞬间把我看呆了。

我也告诉了他一排站起来的白萝卜，它此刻正是最好的时候，清脆多汁，能配上许多的菜，也能自成一碟平淡而又风味的凉拌萝卜。

还有一排很密的蒜和芹菜，年来了，它们是餐桌上不可少的菜肴，一个寓意勤，一个寓意会算，这些都是当下的美好生活。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太多，因为时间不允许，就像一封信不能写得过长，有时候三言两语便是代表一种欢喜了。

这个午后，一封信仿佛走进了我的生活，我也想轻轻的把它叠起，它简单，美好，是一首诗，让我忽略了生活的烟熏火燎。

此刻，阳光就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