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山里的女人们

上校1970

引子 当兵的人都有一种隐痛，那就是两地生活带来的困惑，当那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女人，两地就像一条河，常常让人可望不可及。 当年，女人如能随军，又是多少男人的期盼。然而，背井离乡的女人真正千里迢迢奔去男人的身边，麻烦便从此有了开端。有时正应了那句俗话"远了香、近了臭"，女人扎了堆，总会生出些狗撕猫咬的故事。 山里的女人生活单调，单调的日子有时就会因彼此星星点点的小事引起一些吵闹，而夾在其中的男人们也就会本色出演，让枯燥乏味的兵营多了一些酒桌上的笑料。 既然是写女性的话题，我就用男人的眼光来说说当年部队山里女人曾经的故事。当然，我不想拔高山里女人的形象，更不会贬低她们所付出的牺牲，但无论生活在哪里，吃喝拉撒睡、嬉笑悲哀闹都是过日子的常态。 在这些看似笑话的故事背后，其实浸渍着山里女人身上艰辛酸涩的味道，生活不易，却得坚守，有多少平静，就有多少无奈。在军属这个光彩名牌的背后，有的是酸甜苦辣难辨识的风影。 (因为是纪实故事，所以文章中的人物皆为化名，恳请熟悉情况的战友们切勿对号入座。) 　　 ♬ "生产队″里有个浪爱美 如今，军人的配偶有个好听的名称叫"军嫂″。可我们当年在山里那会，住在军营里的媳妇们，却都叫山里的女人。 87361部队组建于1984年初，正赶上国家战略调整，这处国防工程列入缓建名单，部队接收的就是一个尚未完善各项设施的烂摊子，工六团留下的临时生活设施成了我们安家立身的地方。 那时的口号是"先战备，后生活"，一切工作都围绕这个中心开展。所以，本以为调来就搞业务，实际要从抓基建搞整修开始，头一两年我们就成了"第二工程兵"部队。 部队干部主要来源于三方面:行政、政工干部主要是工六团留下转入；专业技术干部主要是豫南桐柏山基地调入；另有少数人由机关、院校调入。 当兵人来自五湖四海，而山头却是自然形成，这源于军人爱认老乡的传统，不管你从哪里来，叫一声"老乡"，那就是最亲近的招呼，由此也就形成了老乡关系的小山头。而随军随队的媳妇们自然也分归成各个山头的"压寨夫人"。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赶大集。本来山里就是男人多女人少的地方，而这女人们再一扎堆，加上小孩子又吵又闹，这就比戏院里的锣鼓钹钗还热闹，这可不是一般的风景线，有时也能成为扰乱军心的"祸源″。 由于部队尚不具备担负战备任务，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军事设施整修、生产自助、营房管理。所以女人们也分成了三部分。有工作自带饭票的留在洛阳的，简称"城里的女人″；留县城城郊八里堂营区的，主要是种地养鱼看房子，组成一个生产小队；还有一部分在山里的服务社(澡堂、食堂)干后勤。后两部分家属被统称为"山里的女人"。 城里的女人都天天上班，没多少闲功夫磨牙扯皮崩么根，所以本文不再赘述。而山里的女人却不然，无论是种地养鱼看房子，还是服务社卖货澡堂子卖票食堂帮厨，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差事。女人本就爱在小事上认个真，如今又闲的犯困怪难受，自然就喜欢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较个劲。 前面说过山里部队干部分山头，女人们自然也跟着自己家男人蹲山头，男人下班回家叨叨事，免不了就扯出今天谁好谁坏的闲舌头，日久天长，女人们跟着男人舌头转，自然也各自寻思到了不对眼的女人们。 八里堂营区被一条省道和一条生产渠割成了三大块，部队设置也自然形成了三个区域，公路北是生活区，公路南至河渠边是作业区，河渠南是施工区。由于施工暂停，大片荒地便成部队的生产地，种大豆、种棉花、种玉米、种谷子，全由工六团转任过来的任副主任负责。 由随军家属组成的生产小队，就干这些农民活。虽说她们原都来自农村，可人家原来的愿望是跟着男人到部队，换成商品粮户口享清福的。如今倒成了吃商品粮的二手农业户，你说人家心里能好受吗？ 心里有病，干活自然挑肥拣瘦、偷工减料、磨蹭靠点，反正就是出工不出力。老任身为副团长，带兵施工没说的，可管这娘子军生产队却比那唐僧取经还要难。 生产队的郎二梅，外号叫浪爱美，是任副团长的河南老乡，自己男人金武又是老任的老部下，这"两老"关系让老任不得不照顾。于是，本来一起下地干活的金太太，成了生产队的记工员兼釆购，谁干的多少好坏全凭她那张嘴。 郎二梅虽也是个村姑，但太爱美。七、八月里，别人的家属顶着个大太阳弯腰撅腚在豆子地里锄草，她却打把伞坐在树荫里，照镜子翘着兰花指，一会抠指甲一会拔唇毛。 陕西兵老成的媳妇，闺女才一岁多，下地没人看，放在地头又不放心，就想委托浪爱美给帮着看一会。浪爱美一撇嘴，小镜子往兜里一搁，顺手掏出个小本子说要算帐。安徽老韩的媳妇看不过，大声说，都是一样的家属工，你凭啥不下地？你帮成姐看会孩子还能累着你！ 爱美的浪爱美一摇手中的小本子哗啦啦响，"任副团长让我记工兼采购，分工不同，别计较！″说完还不忘挪挪伞，唯恐太阳晒黑了她那张粉白的脸。 成姐胆小怕惹事，连忙拽着韩家媳妇说，算啦、算啦！我用根绳把小妹拴树上。韩家媳妇气不过，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涶沫，小声嘟囔句"什么东西，臭美的玩意！″那浪爱美别看干活不行可耳朵眼儿特好使，闻听此言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张着腥红的小嘴呲牙就窜了过去。 眼看一场女人搏击就要开埸，还是成家媳妇一把推开也炸开毛的韩家媳妇，那边的浪爱美也被别人抱住，这搏击场面才停止。女人拳脚不咋地，可是嘴上功夫却了不得，武斗没开，口炮不止，脏话、臭话、埋汰话，外加几句杀猪刀样的狠话，让两家从此结下了仇。 巧的是浪爱美偏偏和老韩家住一单元还是对门，杨爱美老公金武是个只爱抽烟喝酒干活的分队长，老韩却是个肚子里藏墨水的教导员。那金太太撅着小嘴回家去诉苦，老金把酒盅往桌上一墩眦着牙冒一句，"你少在外面闲扯蛋！″爱美便噤若寒蝉不在言。因为老金家暴出了名，也怪这爱美的女人总惹事。 老韩回家听媳妇一唠叨，心里可就泛了酸，本来想任副团长偏心眼，看是老乡尽护着，这回浪爱美竟然借身上位欺负人，不给她点颜色实在不知马王爷还有三只眼。他让媳妇别吭声，把俩儿子叫跟前，说明儿老爹给你俩找个篮球，你俩去和对面杨阿姨家的大军二军一块玩！ 第二天老韩果然叫人捎回一个大篮球，大果二果抱着球去找对门大军二军一块玩。还没玩上十分钟，天就哔哩叭啦下大雨。四个孩子玩上瘾，躲在楼道里继续踢。楼道拐角都堆的各家做饭烤火的蜂窝煤球。浪爱美仗势把尖图省事，先占下了门口的楼道角。结果四个孩子上楼还争抢，一球砸在金家的煤堆上，瞬间稀里哗啦碎一地。 浪爱美下班回家见这场景，揪着一对双胞胎的耳朵问究竟，大军二军扯着嗓子直喊疼，边喊边比划是对门大果二果让他们打球才惹下的祸。 浪爱美可不是打掉牙自己咽下去的那户主，岂能就此善罢甘休，于是趁老金没回家的功夫，跟那俩捣蛋鬼计谋了一个更阴的办法。 那时，各家都在院里养些鸡呀鸭的。老韩家趁着春上老母鸡抱窝，又养了十来只小鸡雏。有一天傍晚韩家媳妇收小鸡，一清点，怎么少了四、五只。这可把韩家急疯了，拽着俩儿子打着手电满世界的找，从黑夜找到白天，硬是连个鸡毛也没找到。有人说，别不是被黄鼠狼叨走了吧？ 活不见影，死不见尸，韩家媳妇只能认下这倒霉。过去两天后，金武回家过周末，闲着没事怪难受，就拎着铁锹去自家菜地，准备翻翻地种点萝卜白菜啥的。没承想，一锹下去翻出两只小死鸡，两锹下去，又是三只小死鸡。老金生气，扯嗓子就喊，"谁家吃饱了撑的，把个死小鸡埋俺菜地里？" 喊者无心，听者有意。韩家媳妇正为丢了五只小鸡骂黄鼠狼的祖宗八辈，忽听到老金在楼下不打自招，一下子明白，一定是浪爱美教唆俩调皮儿子干的这桩坏事。韩家媳妇一溜小跑下楼认"尸″，边哭边要老金赔自家的小鸡。 这不是点炮仗吗！老金气的脸成了个紫茄子，拎着铁锹回了家。只听着先是两个孩子的惨叫声，接着是女人的哭喊声。听的对门老韩胆儿都打颤，哆哆嗦嗦去敲门，隔着门扇喊"算啦！″ 经老金私设公堂一顿胖揍，女人孩子全招供，是他们把人家老韩家的小鸡活埋的，只为出蜂窝煤的那口气，而且还准备把人家老母鸡下的蛋全用针扎上眼。老金越听越不像话，皮拳立马换成擀面杖，一刹那，屋里成了杀猪场，那哭声简直能撕破人的胆。 后来还是任副团长砸开门，才让这场"杀猪戏″收了场。 按理说，这浪爱美遭此一劫该收收性，没承想，这女人记吃不记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几天又是正月十五打灯笼照舅(旧)。 后来，金武家也搬到部队在洛阳的老转运站，和我及任副团长住一排平房。浪爱美依然好吃懒做爱臭美，还把一对双胞胎惯的没个样。两孩子晚上肚子急，不去上对面的公共厕所，竟在我和老任的窗户外面拉屎撒尿。任副团长的爱人平大夫三番五次去说教，答应的倒是挺干脆，可没过几天还是那样，把个平大夫气的直数罗任副团长，怎么把这么个老乡招身傍住，天天还得为他家孩子打扫屎和尿。 我都不忍心再去告金武，有啥用，断不了又是一场皮拳课，打完哭上一天又忘了。唉！啥叫舍不得管？老金打老婆揍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啦！可不管用呀！ 　　♬ 罐头的风波 山里营区离县城还有三十多公里，虽说每天都有生活车两头跑，但毕竟在大卡车上来回颠搭两、三个小时也不方便。于是，团长老王接收工六团营盘时，也顺手把军人服务社也捎带了过来。 正巧，跟老王头从桐柏山调过的几个业务干部的家属没事干，老王头就让才过来的志愿兵小福带这几个"娘子军"，把服务社、澡堂子一并开了起来。 由于这个伏牛山里的空军基地未完工，整个营区呈开放式，河东汊里的老君洞、漫水桥西的石门庄、进山公路边上的郭家庄，有个头疼脑热，买个针头线脑，蹭场电影洗个澡，七来八去就跟服务社里的女人们混熟了。 按理说，军民还要团结一心，何况家属跟老百姓也不分上下。但那年头资源匮乏，当兵人用的东西搁在山里农民眼里全是好东西。于是有的家属开始用条军裤换两只鸡，用双手套换几个鸡蛋。后来有人竟打起服务社过期食品的主意，偷着与老百姓换肉吃。 管服务社的志愿兵小福是四川人，自然对自己的四川老乡家属多关照。有一次，他发现一山东家属偷拿过期罐头换东西，立马决定罚款退赔做检查。山东媳妇小杨，那也是吐口涶沫要砸个坑的胶东女人，心想你老乡小吴她们也偷罐头换东西，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大尾巴狼睡觉看不见，我才拿(偷，不好听)一次，你就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于是，杨媳妇就扯嗓子跟小福吵起来。 小福只所以以一个志愿兵身份，让老王团长把他从桐柏山调过来，还干上这有钱有物又管人的舒服岗，自然有一套迎合领导的好本事。对付上头有本事的人，一般治下属的手段也不赖。小福说，你偷罐头是现行，你说别人是过去，过去的事情得靠证据，杨嫂子，你有吗？ 这杨嫂当时见别人拿(偷)时只顾心里泛酸水，哪懂弄点证据便于事后掩护自己。听小福一席话，直噎的脸红成个紫茄子，一时不知说啥好，吭哧半天挤一句，"反正你不能只处理俺一人″。 都说人家四川兵个小人却精，事实也真不假。四川家属小吴见这场面再不散，山东嫂子上演全武行也不是不可能，都是同级干部的家属谁怕谁？可真闹大了这就是老鼠屎的米汤子——谁也不想和(喝)啦！ 小吴出主意，把过期罐头定个价处理给各家的女人们，杨嫂子就少要几瓶吃点"亏"，这事就过去啦！杨媳妇猛一听要吃亏，心里起腻要翻翻，可后一想，自己上次拿(偷)出去的那几瓶不正好添在这次少分罐头的窟窿眼了吗！胶东女人脑子快，这小账还是算的明白。 风暴的风眼中最平静，而平静的后面却是更加猛烈的暴风骤雨。小福一口答应小吴这办法，一举两得各方都满意。各家女人都有了便宜货，或吃或卖或交换，全是自己家的事。而小福的服务社也得一笔钱，总比全送机关食堂去喂猪划得来，而且这还是账外款，小金库里又加了一份钱。 事情如果照此发展下去也算平安无事，对于山里的女人来说，花小钱落下一大箱子罐头，这绝对是件祸兮福所倚的幸事呀！ 然而老天爷偏不让人功得美满，总撒出点妖蛾子做什么魖，让人过的不自在。如今大家都知道，过期食品不安全，买包咸菜还得仔细看看出厂日期。可这事放在三十多年前，别说生产厂家不重视，就连买家也不在乎，更别说这些没有多少文化的山里女人。什么苹果、桃子、山楂，都装在瓶子里封着，不着苍蝇不落灰，过期不过期又咋地？ 这小福平日里就讨厌杨嫂总找他的茬，所以价拨罐头时就耍了点小聪明，把刚过期没几天的卖来四川老乡小吴她们，而把过期久的卖给杨嫂，偏偏这杨嫂又贪图便宜，又多买了好几瓶。 山里出趟门不易，好吃的东西本就少，再加上当兵的那点死工资，大人孩子一年到头难吃上几次水果。平日里，没病没灾，又有几家舍得花钱买罐头吃呀？如今，家里忽然多了一大堆红红绿绿的玻璃瓶罐头，不用吃，口水就在舌头底下打转转了。 杨嫂家小嫚刚两岁，正是贪玩贪吃的小岁数，平日里杨嫂省吃俭用过日子，自己馋了咬口大葱，小嫚馋了啃个罗卜，那里舍得买什么水果罐头。这回好啦！几块线划拉一大堆，小嫚再不用看人家孩子吃罐头自己吮吸手指头，放开肚子吃吧！ 结果，当天夜里小嫚就高烧39度多，上吐下泻昏过去，半夜里老杨两口去砸卫生所的门，军医老陈一看就知道这是食物中毒，赶紧灌肠洗胃打点滴，折腾大半宿才把小嫚病情稳定住，第二天便送洛阳150医院去治疗。 转过头来说小福。小嫚食物中毒事报老王团长，团长一个电话把小福号办公室，厉声问他咋回事，小福喃喃说，是杨嫂自个贪便宜，多买了几个过期太久的水果罐头。老王气急败坏的责问他，杨嫂没文化贪便宜，你也没文化贪小财吗？这要吃死人吃残了人，你小子担的起这责任吗！ 事后小福自己出一百块钱买上东西去赔礼，又自个出钱把那些卖出去的罐头买回来，全部倒出来埋菜地。如此才免去一个记过大处分。 想想这事真侥幸，这是穷惹得祸？还是贪便宜遭得灾？或是没文化吃的亏？唉……！ 　　♬ 狐媚子兰婞直 婞直是汉语词语，是指倔强、刚直。我这里可不是卖弄什么学问，婞直，曾是俺部队一位女兵的名字，准确的叫，应该是兰婞直。 一开始听到这名字还很诧异，更不知道是哪两字，后来见人识名闻传说，才知道，这女兵的名字还有这么深的内涵。难怪人家爹是郑大的中文教授，取个名都用上典故里面的学问。《楚辞·离骚》：“曰鮌婞直以亡身兮，终然殀乎羽之野。”《后汉书·党锢传序》：“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覈公卿，裁量执政，婞直之风，於斯行矣。”兰教授一定是希望这个女儿成为正直、坚定、率真的国之良材。 兰婞直原是空军Ⅹ医院的护士，本来跟我们山里八杆子也搭不上关系。 可这兰护士委实太逆天，在那医院了早早未婚先同居，刚结婚又闪离，喝酒跳舞乱拉男女关系，把个天使呆的地方搅成了个麻雀窝，整天里鸡飞狗跳四邻不宁。院长、政委红脸白脸齐上阵，可人家女公子仗着教授老爹有通天关系，就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也不知俺那山沟里的老王团长咋和她搭上了线，竟然同意上面把兰婞直一纸调令弄到山沟来。要知道，兰婞直在X医院已荣获"烂杏子″(以下简称兰杏子以示对女同志的尊重)的桂冠，人家X医院恨不能赶紧把这烂杏子甩出去。 俗话说得好，宁咬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老王不知那根神经搭错了，便把这筐烂杏子背进了大山里，山里没有女兵编制，王团便给她安了一个营房助理的职务，留在基地后勤机关里。 女兵进山本就稀罕，听说还是个"花边"满满的女人，这让闲的无聊的男人们嘴上、心里都多了些"风味小吃"。我这人对小道消息反应慢，对王团调兰婞直进山没兴趣。可没几天，X院车管助理(原桐柏山里的战友)打来电话，提醒小心烂杏子，千万别碰她。我呵呵一笑，俺是金刚之身，岂是一颗烂杏能败的。 果不其然，这女人实在有魅(媚)力，才来几天便把机关上上下下的男人诱惑的五迷三道乱了章程。 那时部队风气不似现在，酒风甚烈，山里艰苦无多乐趣，喝酒便成主要娛乐项目，部分人员还热衷于砌长城。兰杏子适应能力真强，一个在省城灯红酒绿、风流肆意的浪女子，到了深山大沟里，没几天便成了基地机关中的酒将军牌老大。 论模样，兰杏子的确是个美人。粉白细嫩的鸭蛋脸，柳叶眉杏仁眼唇红齿白翘鼻子，一米六七窈窕身材，凸凹有致，不愧在省城空军医院摘得花魁。只是这女人眼睛里透着一股妖气，让没定力的男人一见就会有些五迷三道。但这女人玩归玩，但太出格的事儿还真没有，估计是这山里的大兵实在不入人家的法眼。 虽然，这妖女进山并没看上谁，可挡不住别人去献殷勤。先是有人送去一脸盆一脸盆的鸡蛋，后又有人送去野鸡野兔子，有一次我偶尔路过她的宿舍，竟看见她的窗台上堆着大把大把的野菊花。 那时，我当业务处处长，业务处住在机关宿舍第一排，第二排是后勤处的宿舍，第三排是政治处的宿舍。自从兰杏子住进去，二排宿舍天天傍晚成了俱乐部，先是后勤处长摆一躺椅听豫剧，兰杏子坐一边随声唱。再后来，后勤处长弄一大灯，整一帮后勤、政工干部与兰杏子天天晚上跳交际舞。 我们业务处的干部都是些专业技术人员，平时被我管的有板有眼，可被后面住的人一闹腾，心思自然不安宁。我去找老王团长告状，人家王团一脸不耐烦，"活跃活跃业余生活有啥不好？"一句话噎的我无话可说。心想，你个老王，早晚有你叫苦的时候。 兰杏子进山，其实有人比我更着急。这就是那些随军家属们，一群土鸡里落下只长腿鹤，你说谁家女人不着急，家家女人都提耳面命男人要小心，千万别一脑袋扎进那筐烂杏子里拔不出来。日子久了风言风语也渐多，于是就有家属找王团去告状，回家晚啦、打牌输钱啦、喝酒打架啦、跳舞上瘾啦……，反正一大堆，没一件正事情。 老王团却能稳住神，人家请"鬼"容易送"鬼"也容易，不管下面咋吵吵，他该送还送，该陪还陪，俨然就是山大王的坐派。 然而，我总感觉这事怪怪的。这么一个含图享受追求侈靡生活的女人，怎么能甘落霞帔屈居荒山野岭之中。 兰杏子进山一年后的春节，从省城来一自称省直机关的处长，说是兰婞直的前夫，来找她讨回一笔巨款。早早得到消息的兰杏子，躲到王团在洛阳706所的家属院，让我那樊大嫂把她一藏就是一礼拜。省直处长找不到人，只好悻悻返回省城。 我那王团是个见面熟，尤其是对年轻女人极有诱惑力。老王是文革前大学生，导弹兵出身，这政冶牌牌铮光马亮，人又长的浓眉大眼瘦瘦高高，能言善道，形象自然也属美男系列。只是王团虽爱交际却从无婚外滥情之事，所以俺那樊大嫂子也十分的放心。可把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躲在自己家，这心理承受也是够有份量的。 自此以后，这兰杏子也就三天两头往省城跑，有时一去十天半月不见回。王团"金屋藏娇"的故事终暴露，那省直处长也找到了目标，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王团，好在王团也是个敢于拼命斗狠的角色，那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在老兵面前也没沾到半点的便宜。 两年后，强大的王团任期满，兰杏子见自己的保护伞就要倒，一纸报告递上来，要求转业回省城。让王团苦不堪言的是这兰杏子，前前后后借了一大笔钱，拍屁股走人根本不提还钱的事，全然不计老王在她最难时拉一把的那番恩德。而且，这妖精不仅借王团一大笔钱，还从那些围前围后的拥趸手里也借了不少的钱。 兰杏子最后把一屁股债全甩在大山里，扬着白脖拎着小包回了省城。据说，她又和那省直处长(升到副厅)复了婚，那笔巨款自然不用还。后来又勾搭上个演艺界的小白脸，卷一笔钱再次离婚姐弟嫁。 后来，王团家的樊大嫂偷偷告诉我，这兰杏子的爹与他们是江苏赣榆老乡，多少还沾着些七扭八拐的亲戚关系。老王去Ⅹ医院看病，找老乡聊天，这一聊不要紧，把个声名狼藉的女儿带回了山，让一潭死水开了锅，才惹出这许多事。 这让我多少又想起那个词，叫做"红颜祸水"。其实这兰杏子长的漂亮不是错，爱交际也不是错，借钱花更算不上错。错在男人心里，见色起意、见色忘义，见色而忘乎所以，献不完的殷勤陪不完的笑脸，人家兰杏子不消费你消费谁？ 山里人太封闭，见不得一点香风花色，尤其是像兰杏子这么"奔放洒脱″的女人。兰杏子一走，让所有随军家属欢天喜地，终于把瘟神送走，还回俺蓝天白云的好天气，让这些山里山外的女人们能睡上个安稳的觉。 　　♬ "小饭桌″上的江湖事 部队干部来自五湖四海，随军的家属自然也是天南地北聚一起。我们进山头几年，正式任务迟迟没下来，所以部队建设也很缓慢，一部分家属就没迁出山外。于是，这些干部的家，就成了我们喝酒打牙祭的江湖地。 这些干部来自于山东、河南、河北、四川、湖南等地，每家的饭菜无疑都带着家乡的味道。但各人家的条件不一样，身份背景也不同，再加上各自男人的山头大小高矮也有差别。所以，各家的饭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山东人的家属爱包饺子蒸包子，河南人的老婆爱做炸货，河北人的女人爱做山货和鱼虾，四川人的媳妇爱做麻辣菜，湖南人的娘子爱做酱菜和腊肉，陕西人的婆姨爱做牛羊酸辣菜…… 其实河南人的糊辣汤和凉粉才是一绝。只可惜《舌尖上的中国》因这两样小吃卖相丑，硬是迈过去只拍了个洛阳水席顶特色，这是人家央妈文化大哥拍板的事，咱就不去打抱不平了。 因山头关系，我吃的多的还是山东、河北人家的小饭桌多一些。 山东媳妇干活下死力，包个饺子要讲究皮薄馅大折子均勻，哪怕就是白菜豆腐粉条子，也要加点海米提提鲜。包大包子更如此，把个面团揉成个大白瓜，面皮光亮圆圆整妆，轻轻一拍鼓气痄腮，都是下死力百儿八十，一下一下揉出来的。 河北媳妇干活讲个巧，十分的功力只用个七分，活儿不求顶尖带花，但一样有模有样挑不出大毛病。炖个鸡，料虽少撂却放蘑菇；烧个魚，鱼不大却让豆腐顶鲜味；炒个菜，菜叶子不如粉条子绿。 吃山东、河北人家小饭桌，酒用碗，肉用手，拍个黄瓜炸盘花生就开喝，女人还能上桌来两盅陪个彩头，有时把孩子揪过来，用筷子头沾酒点点舌头，也算是斗酒的上一道"菜"。北方女人讲究少，拿自己家爷们当兄弟，所以吃喝嘻哈图个热闹，话深话浅没什么计较。 山东人的豪气，河北人的霸气，转到他们女人的身上，没有十分也有五分。所以，我在山里隔三差五就去蹭一顿小饭桌，饭、菜、酒，人、家、事，样样透着一层层的温暖。 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通俗的说就是你有什么样的条件，就做什么样的事情，享受什么样的生活。与其羡慕别人的高山不如踏实的踩着自己的山头。 山里生活条件有限，各家女人拿出所有看家的本领做生活。王参谋的媳妇是个湘妹子，手巧的很，什么萝卜根、白菜帮、菜杆子、瓜皮子，统统腌成小酱菜，又脆又辣上佳的下酒小菜。本安老弟的女人是个川妹子，每年冬天腊肉薰肠少不了，虽说那年头猪肉少的像点心，可酒桌上放几片薰肠一碟腊肉，那味道绝对超过什么鱼翅燕窝猴头菇。 那年头，河南人晚上见面问候是"喝汤了没？"据说是老一辈世道艰辛，一天里只能中午吃顿饭，一早一晚只喝点汤汤水水来充饥，久而久之便形成这样的问候语。而俺山里坐地户的河南女人们，这汤可不是一般的汤，这汤里有熟羊肉和上面粉，外加粉皮、海带、油炸豆腐、菠菜等调料，再放上五香粉、鲜姜、盐、香醋和芝麻油，这一锅煮出来，隔着一里路就让你抽嗒鼻子说个香。 　　♬ 写在后面的话 军人的配偶绝大多数过着两地生活，一个世界两个天界，酸甜苦辣咸各中滋味只有她们才最有发言权。而我笔下的这些山里的女人们，她们虽然只是部队建设中短暂的一道风景线，平凡普通，甚至粗俗简单，但她们一样用自己的生命与青春，支持着男人们挺直腰杆为国去站好岗。 山里的女人和农家妇女又不一样，她们背井离乡孤独一人来随军，没有了父母的庇护，没有了亲人的依靠，甚至连个说知心话的女伴也没有，唯一拥有的男人，还有一大半为国家。她们在男人的世界里，不用再去攀比相互的相貌衣着家景，唯一比的是自家男人肩上那几杠几星，这里没有她们的色彩，却又印证着她们的光影，这就是——奉献。 当然，山里的女人不是圣母，她们一样有小心眼，一样爱叨叨，一样爱家长里短嚼舌头，甚至狗撕猫咬相互之间闹矛盾，更有甚至弄出点花花草草风流事，因为她们也是人。 可这些山里的女人更无畏，因为她们的唯一财富是那个山里的兵，无欲则刚，无求则强，如同那山里的野花，无论石缝陡坡山崖，只要春天来了，照样灿烂天涯。